初到揚州的那日,天似乎是下著雨的,不過不用撐傘,那雨只如飛絲般迷離縹緲,給初到的人幻化出一個空蒙、寂寥又濕漉漉的揚州來。這樣好,是期待中的樣子。
我是坐著大巴從淮安來的,下車時,依舊還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張,猶豫又踟躕著,以至擋了后來人的路,我不喜歡每到一地總是如此樣的心緒,但敵不過它,因而隨它。
揚州汽車總站將出站的矮樓上,掛著一列花花綠綠的廣告畫,其中的一幅,描繪著一位身著寶石藍旗袍,挽著油光發髻的女子,倚坐著托扇凝思。她的身后,是一個精致而典雅的月亮門,滿園的春色,就綻放在墻里墻外。
盡管這人來人往的地界兒,熱鬧得讓那女子的凝思有些不合時宜,但那方園林的旖旎景致,還是讓人多有些向往,以至成為我迷茫的心,慌張中抓到的救命稻草,于是記下了:
晚清第一園
何園
19路車直達
清人撰寫的《揚州畫舫錄》中說,“杭州以湖山勝,蘇州以肆市勝,揚州以園亭勝,三者鼎峙,不可軒輊,洵至論也”。“園亭”,既是如今的園林,如今的園林以蘇州名甲天下,成為世界文化的遺產,可就在不遠的清人眼里,要去逛江南的園子,卻當首推揚州。而歷數揚州園林精華的幾處,何園,是總不能少的。
在古運河上的徐凝門橋下了車,又沿著車馬如流的小街走上不遠,晚清的第一名園也就到了。一入園,便見到了凝思女子身后的,那個粉墻黛瓦、披著青藤的月洞門,門額上題寫著“寄嘯山莊”。何園的原名便是寄嘯山莊,其“寄嘯”二字,取意于陶淵明的兩句詩,“倚南窗以寄傲”、“登東皋以舒嘯”。讀之思之,似乎也便能想見園主人野鶴閑云的心境了。
何園最初的主人何芷舠,曾是咸豐年間國子監的太學生,后來從戶部郎中做到湖北漢黃德三地的道臺,享受朝廷正一品的封典。然而他老人家不到五十歲就掛冠退隱了,想是有了難言的地方,想是把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官場看破了,于是攜著家眷到了揚州,于是揚州有幸多了這么一處世外的桃花源。
跨過“寄嘯山莊”的月洞門,便也就到那處世外桃源了。起先的庭院并不敞擴,沿墻有曲池一灣或緊或舒,池中花魚游弋,粉蓮點點。曲池的兩岸最是生動,嶙峋的湖石堆疊出峭立峻拔的峰林,如立如臥,如瞰如躍,洋洋灑灑,一蹴而就。早知揚州園林以湖石假山勝,但以如此氣勢開場,即便號稱“假山王國”的獅子林,也不曾見。
伴著曲池一道穿洞越壑,便也繞過了牡丹廳。牡丹廳前是船廳,船廳廊前的木柱上挑著一幅金字木聯:
月作主人梅作客,花為四壁船為家。
如今的船廳已成茶社,一路走得有些累了,便進去稍歇。茶呷下半盞,思便若浮云,去想月色如水,梅香淡淡,山影玲瓏,樹影婆娑,去看月色下的石子路似也有了粼粼的波光,去聽清風過得的花楞窗正送來濤聲陣陣。如此,碩大的船屋,竟也在人心中輕靈地蕩漾起來......這一時間,只我一個茶客在窗前瞎想,另一角落里,一個女子在調試古琴,然后信手彈一小段,就是《春江花月夜》。想著久了,窗外,小雨一時又緊了起來,噼里啪啦地 ,濺起一片驚走的腳步聲......
忽然惦記起西園里,亂雨中滿池的漣漪,便不得不舍下這半壺香茶,和滿屋蕩漾著的輕柔,而捂著相機跑入雨中。
船廳后,是讀書樓,連著樓的是上下兩層的復道廊,那廊也順勢將這何園北部的花園分為東西兩個,才走過的東園只是個引子,西園才是何園園林精華所在。復道廊樓下廊壁上嵌有蘇軾的《海市帖》石刻。讀著東坡先生的墨跡一路走來,不經意間,白墻上,破了一處梅花形的漏窗,西園里的水亭、水亭外連綿的湖石山以及湖石山外蔥蘢的綠色,便一道裝了,映入眼簾。
至此,我到有些猶豫了,不想就如此唐突地闖入到那風景里,便又追隨著東坡先生的墨跡折回到讀書樓下。踩著嘎吱嘎吱的木板梯,上了有些昏暗的小樓,上著上著,便似能聽到何家公子朗朗的讀書聲了。何家是詩書大家,在這樓里苦讀的是何家大公子何聲景,他后來被欽點為翰林院庶吉士,如今何園內,仍還珍藏著從京城傳來的捷報。而何家三代中,更是人才濟濟,如今中科院院士何祚庥先生便是其中的一位。
想是公子,書讀得倦了,也便循著復道的游廊走出書樓,游廊上依舊雕有漏窗,折扇形的、花瓶狀的、海棠樣的一處處,將園內的風花雪月,會心地剪下,憑著誰的心境去讀它。
而后,白墻斷了,在讀風景的人便也就走進到了西園疊翠的煙嵐之中。
......
《揚州慢》全集:
----------------------------
我是云行筆記,在此潛心打造屬于自己的《文化苦旅》,讓我們來一次,有文字感的旅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