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反噬
鳳九睡得昏天黑地，這一夜無夢。
她睡覺從來不怎么老實，將被子踢開是常有的事。睡中畏寒，常常不自覺地現出九尾狐的原身，有厚厚的皮毛裹著，往往能睡得很沉很熟。昆侖虛夜里寒涼，能睡得這樣舒服，定然是又化為原身了。鳳九揉了揉鼻子，懶懶的翻了個身，又伸了伸懶腰，在睜開眼睛前的最后一刻，就是這樣思忖的。
但你不得不承認，往往想象和現實的差距頗大。眼前緊緊揪著寢衣衣領的一雙纖細幼白的手，確實是鳳九自己的，但面前的紫色寢衣是誰的？不對不對……或許應該問，躺在她面前，穿紫色寢衣的人是誰？
鳳九腦子發懵，順著寢衣的衣領抬眼向上，瞧見的正是東華帝君的那張好看到不像話的臉。他一雙深邃的眼眸正盯著她瞧，那眼神既哀愁又深情，讓鳳九莫名。鳳九晃了下神，默默在腦中回憶一番，確實不記得帝君的臉上出現過這種表情。難道說此時她還沒有醒，還在做夢？
鳳九低頭看了看，自己身著中衣，被長手長腳的帝君抱在懷里，二人身上裹著輕軟厚實的錦被。鳳九臉色微紅，覺得自己若是做了這樣的夢，實在是有些發花癡，不知羞。鳳九略動了動身子，打算從這個帝君懷里往后退出一些距離，攬在她背后的那只手卻頗有幾分力道地又將她向懷中緊了緊。
“醒了？！”眼前的帝君竟然說話了。
鳳九愣愣地應著：“嗯……”
眼前的帝君并沒有如她所愿地消失，反而臉上露出微笑……微笑！這個表情出現在帝君臉上，也算是奇跡了。鳳九看得有些癡了，暗暗佩服自己在夢中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唇邊不由得綻開了一朵笑容。鳳九明顯感覺到自己貼著的這具身軀驟然一僵。當她疑惑地望向眼前的神尊，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卷起了波瀾，卻在鳳九想要確認時轉瞬又消失不見了。
“這是你自昨日醒來之后第一次對本君笑。”神尊開口道。
鳳九隱約覺得這或者不是做夢，于是小心翼翼求證：“帝君，你為何會在我房間里？”
東華帝君挑了挑好看的眉眼，神情恢復淡漠：“這句話應該是本君問你才對！”
鳳九皺著一雙秀眉，將他的這句話思索了片刻，方從東華帝君懷中掙扎起身，坐在錦被里環顧四周。雖然昆侖虛客房內的物什都差不多，但畢竟擺放位置不同。這個房間確實不是她的那間，也不是姑姑的那間……難不成……真的是東華帝君的？
鳳九有些頹然。她不抱什么希望地問道：“我怎么會在這里？……帝君你不要騙我，最好如實地告訴我……”
東華帝君側身倚在軟枕上，右手撐腮，神情自若地望了眼鳳九，嘆了口氣，幽幽嘆道：“昨夜本君入睡后，你便自己闖了進來。你是知道的，本君為了救活你，幾乎法力盡失。如今你已是上仙，本君自然打不過你，只好由著你……輕薄本君。好在你昨夜比較矜持，并未做什么有損本君清譽的事。你深夜進入本君房間，想必也不會有其他人瞧見，這一點你無須擔心。”
鳳九別過身去，臉已紅得發燙。鳳九很懊惱，她實在記不得昨晚的事了，也不清楚為何會莫名其妙地闖進帝君房間。這件事發生在她身上，似乎很不合理，還很荒唐。但帝君那神情，卻又不像在說謊。
鳳九有些心虛，抬眼覷了帝君一眼，還是覺得有必要解釋一番：“鳳九并不是有心打擾帝君安寢的，昨晚的事，鳳九實在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呃……其實，若是鳳九在睡夢中對帝君無禮，帝君只要推開鳳九便好。”
東華帝君并未再看她，目光只是有些悠遠的望向窗外：“你當時力氣大得很，本君又如何推得開你……”
東華帝君的話讓鳳九臉上十分掛不住。鳳九實在羞得說不出話來，只得趿鞋下地，起身離開這個讓她尷尬的地方。
鳳九還未踏出幾步，身后床榻上便傳來一陣讓人揪心的咳嗽聲。待鳳九回頭看時，倚在床榻上的帝君臉色蒼白，呼吸紊亂，唇角竟咳出些血來，那血竟真是傳說中的赤金色……
鳳九大驚失色，忙奔回床邊扶住他，用手一下一下順著他的胸口，幫他調勻氣息。這么多年來，鳳九從未見過東華帝君如此虛弱過，不禁有些嚇到而不知所措，一張口，連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帝君，你這是怎么了？……我……我去找折顏給你瞧一瞧……”
說罷，鳳九起身就要往外跑，卻被東華帝君拉住了手。鳳九有些不解帝君為何拉住她，只好乖順地坐在床邊扶著他，用手擦去他唇邊的血跡。
“帝君，你這是受傷了嗎？為何會吐血？”鳳九急得淚珠在眼睛里打轉。
東華帝君對她安撫地笑了笑，那笑卻十分虛弱無力，眸光中卻滿含祈盼：“九兒，你終于有些擔心本君了。”
鳳九聞言一愣，臉頰邊又飛上一抹紅暈：“帝君是鳳九的救命恩人，鳳九擔心帝君的安危也在情理之中。”
東華帝君面色有些沉郁，頃刻間卻又咳了幾聲，赤金血順著捂住嘴的指縫流出。
鳳九顧不上其他，慌手慌腳地替帝君擦拭著嘴角，眼淚大顆大顆地滴落下來。帝君伸手攔住替他忙前忙后的鳳九，搖了搖手，緩聲道：“無妨！不過是昨日來昆侖虛路上追逐你時，被你那術法反噬，傷了心脈……”
鳳九愈加自責，眼淚更是收不住，一雙小手絞著衣袖不知該如何是好。反倒是帝君提了提精神，勸慰了她幾句：“倒也無大礙，修養些日子便好了。只是……當下本君失了法力，你再跑去別處，本君是再也追不上你了……你若是顧念幾分本君于你的救命之恩，就不要再亂跑了。若是能時常守在本君身邊，讓本君少花些氣力去尋你，對修養想必有些益處。”
鳳九流著眼淚，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許久，鳳九見他逐漸緩和過來，呼吸也不再急促，便站起身來對帝君道：“鳳九去廚房做些吃的，不知帝君想吃什么？”
帝君瞧她對自己頗有幾分關心，心情也跟著好轉了起來：“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好……”
鳳九略福了福身，轉身出了房間。
東華帝君見鳳九走遠，不緊不慢地起身下地，往茶壺中舀了水，放在茶爐上開始燒水烹茶。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門口處傳來一聲調笑：“你既有精神自己烹茶，又何苦裝病嚇唬鳳九呢？過會兒她回來，豈不露餡兒？”
東華帝君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地回道：“既然折顏上神同白真上神會來看望本君，那順手替本君燒壺熱茶這種小事想必也不會推卻吧？”
話音未落，折顏已同白真進了屋子，各自找地方落了座。
“你倒是掐算得極準！鳳九被你嚇得不輕，讓我立刻過來替你診治。”折顏又打量了下東華帝君的神色，不禁搖頭：“為了哄她，你倒是肯對自己下狠手。”
東華帝君微微勾了勾唇角，將新沏的茶握在手里：“如今她的姻緣已脫離了三生石的束縛，這是上天給本君的機會，本君不會輕易放手。”
白真在一旁卻悶悶不樂：“帝君雖對鳳九情深義重，卻著實不該用計哄騙她。若用計謀，四海八荒又有哪個是東華帝君的對手。假若有一天鳳九知道了真相，帝君又該如何同她解釋？”
折顏卻笑呵呵地揮了揮手：“真真，你是多慮了。風月里的計謀，不算計謀，情趣罷了。他們二人的事，我們不便插手。東華是不會舍得讓鳳九傷心的。 ”
白真卻自顧自飲茶，不再理會他二人。心下卻憤然，難道以往東華帝君讓他家小九傷心的還少嗎？
首發于2017-10-17
修改于2019-03-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