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智囊
天族圣地昆侖虛受四海八荒眾仙朝拜，卻萬萬年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熱鬧過，幾座客院幾乎都住滿了來客。
昆侖虛眾弟子在疊風上仙的分派下，井井有條地安置好眾位貴賓，又加強了各處的巡防和山門的禁制。待一切妥當后，已將近亥時。
進了秋日，入夜后的昆侖虛總是有陣陣寒涼之意。天空中的云朵被夜風吹散，半個月亮明晃晃地掛在夜空中，滿天的繁星被映襯得有些黯淡。
各院在亥時到來之前，陸陸續續都熄了桐油燈，唯獨東邊最把邊的那處院落依舊燈火通明，未曾就寢。被安置在此處的貴賓正是折顏和白真兩位上神。此時，作為白家鳳九的智囊團，他二人均皺著眉頭、苦思冥想，不時還要趁紅狐貍鳳九不備，迅速交換一下眼風。
鳳九早已現出人身，盤腿坐在榻上，專心致志地剝山核桃吃。她早年間就曾聽姑姑白淺說過，昆侖虛占地廣博，山林中物產豐富。若論吃食，其中要數各色干果子品質最好。果不其然，姑姑真是沒騙她。
半晌沒聽見任何回音，鳳九有些不耐煩，謄出一只手揉了揉鼻子，悶悶不樂地問道：“四叔，折顏，你們到底想出什么法子沒有啊？我總不能從此后一直和東華帝君綁在一處吧。”
話音剛落，窗外吹來一陣風，夾雜著些許白檀香和院中的月桂香。桌上的桐油燈被風刮得忽閃忽閃的快要滅掉了。鳳九忙伸手攏住燈上的火苗，待火苗穩住方拿開手。
折顏笑了笑，有些高深莫測的樣子，嘴里的話卻說得甚是謙遜：“呵呵，小九啊，你們青丘九尾狐族秘術向來高深莫測，我這只老鳳凰怎么能解得開呢？估計你四叔還能幫幫你……”
鳳九期盼地抬眼瞧了瞧她四叔白真，白真暗暗瞪了眼折顏，滿面愁容在屋內直來回踱步。
“四叔……”鳳九提高了嗓門兒又催促了一聲。
白真停下腳步，揉了揉發疼的額頭。自早晨鳳九從炎華洞中醒來，這一整天了，還沒時間讓他歇下來喘口氣好好喝杯茶呢。自己逍遙自在的神仙日子，被鳳九這個小丫頭攪和得也跟著跳脫起來。
日間在昆侖虛大殿中，乍一聽東華帝君對鳳九胡諏的那些瞎話，險些讓他和折顏將口中未咽下的茶水噴出去。什么叫做被鳳九睡夢中施了迷魂術？什么叫做無力反抗，被鳳九為所欲為？又有哪種術法能將他東華帝君禁錮在身側？怎么就離你遠些還筋脈盡斷？他可真說得出口！
這東華帝君果然如折顏所說，臉皮頗厚，騙起小姑娘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堂堂上古老神仙，為了哄媳婦兒，可真是豁得出去。可東華帝君編的瞎話，讓他這個作四叔的怎么圓？白真越想越生氣，若不是東華與鳳九已有了婚約在前，他白真上神才不管對方是不是東華帝君，定將他這個人當登徒子暴打一頓。至于打不打得過……暫且不管了！
鳳九剝了一地果殼，不明所以地瞧著他四叔那張艷絕八荒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四叔，你到底怎么了？究竟有沒有破解之法？”
折顏倒是覺得他家真真的臉色很生動，甚是好看，不覺笑出來。白真再一次瞪了折顏一眼，強壓了壓心中的怒氣，也只能對鳳九繼續胡諏：“小九，這門破解的術法四叔委實是記不清了，不如過幾天見了你爺爺，問問他可好？”
鳳九頓時垮下一張小臉，委屈極了：“啊？怎么會這樣？那我這幾天豈不是日日都要同帝君在一處？”桌上的桐油燈被風吹得又晃了幾晃。
折顏被鳳九逗得噗嗤笑出聲來：“小九，我記得當初是你對東華念念不忘，定要生死相隨的。怎么？如今總算心愿達成了，你又反悔了不成？”
鳳九有些生氣地將懷中一笸籮干果丟在桌上，撅著嘴悶悶不樂：“老天爺還真是愛作弄人！以前的確是我年歲小，不懂事，被他救過一次便對他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整日癡纏于他。如今我可算是想明白了，不想再招惹他了，又怎么會在睡夢中對他施這種奇怪的術法？”
折顏很好奇，問道：“你是如何想明白的？”
鳳九皺著眉頭想了想道：“當日在若水河畔，我死都要和他在一起，他卻對我說，我們若有違天命，定會四海八荒戰亂不斷……那日的大戰，我是親眼目睹了的，那么多人死在擎蒼的戟下，那么多人被東皇鐘吞噬了……當我自己沖向東皇鐘的時候，我才知道，死，究竟是什么感覺……”
折顏和白真望著鳳九，她的眼中卻迷蒙地起了層水霧：“與那么多條無辜的生命相比，我心中那段兒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我希望天下間所有的人都能好好活著……不想要四海八荒再有戰亂……”
三人都沉默下來，室內寂靜無聲。柔緩的夜風縈繞在鳳九周圍，吹亂了她鬢邊的碎發，也將她發上別著的那朵白色迷谷花無聲吹落在地。
鳳九揉了揉眼睛，忽的扯開一個稍顯苦澀的笑容，向著白真道：“其實也沒什么打緊的。想必帝君比我更急著要破解這個術法，畢竟他當年就很討厭我成日里跟著他，何況這次的術法關乎他的性命……他是天底下最有本事的神仙，定會找出破解的法子，你說是不是，四叔？”
白真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只愛憐地抬起手撫了撫鳳九的長發。
鳳九一整天折騰下來，體力不支，不覺有些犯困，趴在桌上懶懶的，心中卻還有一樁心事未了：“可是，我這次又欠了東華帝君的救命之恩，該怎么還他呢？”
折顏在屋內踱了幾步，朗聲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救命之恩，也只能以身相許，才能償得過了。”
鳳九打了個哈欠，有些不樂意地說：“折顏，你不要鬧了，你明知道我和他沒有緣分，還盡打趣我！還不趁早幫我想個報恩的法子！早日把恩報了，也早日了了跟帝君的這筆糊涂賬。”
白真有些無奈，搖了搖頭道：“你和帝君這筆賬清算了上千年，到如今仍是沒有算明白。你有沒有想過是因為什么？當初帝君明知道你們在三生石上無緣，又為何冒著天譴去凡世成全你一段姻緣？”
鳳九動了動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趴著，將小巧的下巴搭在手臂上，雙眼有些迷茫地看著白真搖了搖頭。
白真無奈地嘆了口氣。折顏卻道：“你們白家的女兒天生都少根筋，少根筋啊……”
鳳九一只手撥弄著桌上的核桃皮，悶悶地說：“既然不能以身相許，恐怕也只能以這條命償還他吧。”鳳九越來越支撐不住，也不甚在意后來折顏同白真又說了些什么，終于趴在桌上陷入了甜甜的夢鄉。
屋內一陣疾風刮過，紫色光芒一閃，東華帝君在鳳九的身側顯出身形來。折顏揉了揉眉心，對東華帝君道：“你有什么想法，不妨對這小丫頭直說吧。我們再怎么旁敲側擊，她仍是不開竅。而且，倒像是真的對你死了心一般。”
東華帝君并未理會折顏的話，將身上的紫色外袍披在鳳九身上，徑自從桌邊抱起了她，從容淡定地往自己下榻的院落走去。
首發于2017-10-14
修改于2019-02-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