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情世故
獨亮泡了一杯龍井給曹蒙,熱情地讓他在沙發上坐下。曹蒙每次進主編室,都是站在獨亮辦公桌前,這還是第一次坐在沙發上。
曹蒙半個屁股懸空,后背挺得直直的,一次性杯紙杯有些燙手,他很想找個地方把它放下來。
獨亮并沒察覺到曹蒙的局促,他把自己的椅子拽到曹蒙對面,哈哈地笑著說道:
”曹蒙啊,咱們都是同事,我就開門見山啦,我閨女今年中考,分數還可以,想上一中,你跟你姑父說說唄?!?/p>
一中是景山市重點,跟實驗中學并列為景山最好的學校。
”姨夫?!安苊杉m正道。
”對,你姨夫,一中的校長?!?/p>
“副的。”曹蒙再次糾正道。
獨亮被曹蒙噎了一下,尷尬地端起保溫杯喝了一口茶,又將嘴里的茶沫子啐了回去,這才接著說道:
“嗐,甭管正的副的,反正說話都好使。我知道,這事兒肯定少不了托人情走動走動,總不好讓你們墊錢的,你問問姨夫,看需要多少人情費,我一并拿給你。另外,年底的優秀記者,你放心,有我呢?!?/p>
獨亮這是又給名又給利,沒想到曹蒙毫不猶豫地回絕道:“我跟我姨家早就不來往了。”
獨亮一愣,他沒想到,曹蒙做為一個下屬,居然如此直白地拒絕自己,他不死心,呵呵笑道:
“曹蒙,看你這話說的,來不來往,他也是你姨夫,那你托他辦點事,他還能不辦呀。你放心,決不會虧待你的。”
曹蒙終于將燙手的紙杯放在了地上,木然地答道:“他不會辦的,你還是找別人吧?!?/p>
獨亮心里很不高興,但也不好馬上翻臉,依舊微笑著說沒事,不強人所難,還客客氣氣地送曹蒙出了主編室。
曹蒙耷拉著腦袋走回工位,張瑩見到他,好奇地問道:“挨訓了?”
“沒?!辈苊刹幌胝f話,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你不是跟小露出去采訪了嗎?怎么你自己回來了?”張瑩繼續問道。
曹蒙這才發現錢小露的工位上空著,看來,她是偷溜下班了。于是,曹蒙替她遮掩道:“噢,她還有些問題沒問完,我有事先回來了?!?/p>
“小露對這個事挺上心的,她覺得轉了個有問題的房子給你,心里過意不去。”
張瑩的話,讓曹蒙心里一暖,原來錢小露是因為這個才跟自己搭檔的。
張瑩接著問道:“今天下午有收獲嗎?”
曹蒙點點頭,他匆匆收拾好筆記本電腦,離開了報社。
張瑩一直目送著曹蒙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她滿意地笑了,掏出手機,發了個信息:魚已咬鉤。
曹蒙直奔黃壩殯儀館,他去年在那兒“臥底”過一陣,輕車熟路地找到了魯大覺,行政科副科長。
曹蒙連客套話也省了,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魯哥,幫我查個人,賈友,去年十月十三號死的。”
魯大覺見到曹蒙,有些意外,放下挖耳勺,笑道:“小曹,你這好久不來,一來就給我找事啊。查死人干嘛?欠你錢啦?!?/p>
“沒有,我身無分文的,誰找我借錢。我就想看看他的死因,還有家屬那欄簽字的人是誰?!?/p>
魯大覺眉毛一動,有點小激動地問道:“怎么?有情況?”
“你先幫我查,等我弄明白了,一定把前因后果全告訴你?!?/p>
“行唄?!濒敶笥X打開電腦,在辦公系統全文檢索框里輸入了“賈友”兩個字。
立刻彈出了檢索結果,曹蒙湊過去一看——“8月20日排班表……賈友乾……”
下面一堆檢索條目,都是這個賈友乾的排班表。
曹蒙翻了幾頁,搖搖頭,道:“魯哥,別用全文檢索了,你給查查火化證明或者殯葬證?!?/p>
魯大覺一拍大腿,按照曹蒙說的,進入到火化登記系統里,查出來兩個叫賈友的,但時間都不對,一個是三年前,一個是上個月。
魯大覺問道:“小曹,會不會是在其他殯儀館燒的?”
曹蒙覺得不大可能,市區里就黃壩這一個殯儀館,郊區還有兩個,但從幸福里小區到這里是最近的,沒道理拉到郊區去。
曹蒙說了自己的推測,魯大覺不以為然地說道:“他是哪兒的人啊?也興許是家里人給接回去了,所謂落葉歸根,拉回去以后在當地燒了唄?!?/p>
曹蒙還是覺得不合邏輯,搖搖頭說道:“帶骨灰盒不比拉尸體省事嗎?”
“也不一定,看過趙本山拍的那個電影嗎,把尸體從廣西背到四川,就為了落葉歸根?!?/p>
曹蒙記得那個電影,他是跟第三任女朋友分手后,獨自一人去看的,當時還想,如果自己死在了景山市這異地他鄉,誰能將自己送回老家?想到傷心處,他還在影院里痛哭了一場。
曹蒙“嗯”了一聲,但轉念一想,電影里的故事畢竟是小概率事件,賈友在本地火化的可能性更高。
魯大覺見曹蒙有些失望,建議道:“要不,你去找派出所問問,火化證得他們出,死因是什么,家屬是誰,肯定是有存檔的?!?/p>
曹蒙沮喪地說,他去過派出所了,人家說僅憑記者證是不給查的,那屬于個人隱私。
“你干嘛非死乞白賴查一個死人?”魯大覺好奇地問道。
“沒什么,魯哥,我走了,改天請你吃飯。”
曹蒙說著向大門外走去,魯大覺撇著嘴嘆道:“人生三大謊言——改天請你吃飯。得嘞,一路走好,兄弟?!?/p>
曹蒙哭笑不得地回過身,眼珠一轉,沖魯大覺鞠了個躬,魯大覺抓起桌上的筆擲了過去,曹蒙哈哈笑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