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騎】目錄(連載更新中)
前情摘要
“神箭!”漢軍的士兵紛紛大喊,“神箭!”如水一般壓上來,匈奴的前軍一下潰敗了。匈奴后軍的呼衍王的王旗,打出撤退的旗語,整個大軍向后辟易。
漢軍全軍馳動,隨后掩殺,山麓、山谷間變成死亡與復(fù)仇的海洋,人頭滾滾,一路追擊至蒲類海,一舉奪取了呼衍王來不及退守的伊吾城。
呼衍王率殘部倉皇退卻到北邊的荒漠深處。
第十九章 三十六騎
班超和耿恭一身盔甲,騎馬在伊吾城里并排慢行。兩邊屋檐下都坐滿兵士的街道上,狼煙尚未散盡,有兵士摘了頭盔枕著歇息,也有大聲調(diào)笑的,或聽老兵講述前鋒軍士的勇猛,以及那個像傳說一樣,不知是誰的神箭手。
耿恭得意地看著班超,“你劍法再好,打起仗來,也沒我有用。”
班超也是第一次見識兩軍對陣,活生生的人和馬就如此交擊碰撞,骨碎肢離,血流成河……這場面是他無數(shù)次夢見的,也是怕夢見的,今天都真實地迫在眼前……他知道那些倒下人都沒有死,會在他的夢里站起來。班超沒聽見耿恭說什么,突然跳下馬來,到路邊嘔吐起來……
嘔吐物堆在路邊積起的一灘血溝里,直吐得班超淚眼模糊,看見血水里映照出自己暗紅漂移不已的臉,有個人影在身后重重地拍打他的后背,偷笑著“你丟不丟人?”。
班超和耿恭是前來接受最高軍事長官竇固召見的。
軍事府邸已經(jīng)收拾出來,有個虎皮的座椅可能是呼衍王留下的,竇固并沒有坐,只是盤腿靠在座位的一邊。漢人還是習慣跪坐或盤坐,靠在椅子里總覺得無禮。
竇固是軍中唯一知道班超皇家密使身份的人。他不知班超的底細,只知道他原本是皇上親自任命的蘭臺令史。皇上這些年大批提用年輕的新銳,像他這樣的兩朝老臣也不得不小心應(yīng)對。
斥退了其他人,竇固叫了在外等候的班超和耿恭進來。
“你就是那個神箭手?”竇固對著耿恭道。
“不敢。”耿恭行披甲軍禮。
“你真是堪比前朝的李廣。當年的匈奴對飛將軍聞風喪膽,就是他的箭能射虎穿石,陣上專射賊首。他們一遇上李將軍就會潰敗。”竇固是真喜歡這個年輕人,“耿秉有你這樣的弟弟,真是幸運。”
“我比不了我三哥。”耿恭恭敬回答,“李廣只有陣前的本事,像衛(wèi)青霍去病這樣布局十萬的將帥才是千古名將。”
竇固淡笑,“你在拍我的馬屁嗎?我真正佩服的卻是李廣,甚至李陵,他們愛惜自己將士的性命,與他們一起吃喝吟唱,一起拍馬殺敵,是真正的將種。衛(wèi)青霍去病……嘿嘿,一將功成萬骨枯,他們眼里何時有過士兵?不過是得其勢據(jù)其位而已。”
耿恭一時不知如何接口,班超在一側(cè)笑道,“耿副使在小時候,就被稱作小李廣的。”
“什么副使?”耿恭低聲問班超。
“要你做我的副使。”班超對耿恭道。
“班先生是在跟我搶人呢,”竇固對著耿恭笑,“我十二年前,還是你們羽林衛(wèi)的中郎將呢,后來出任射聲校尉。射聲軍五百人,都是從全國各軍選拔上來的神箭手,我都沒見過箭法像你這樣驚人的!。”
射聲軍可說是所有漢軍中最神秘的一只隊伍,應(yīng)該說是一支由神箭手組成的特種部隊,或許每個人都有臨陣“斬首”的能力。之所以神秘,是他們從不在禁軍大演中露面,平時也直接駐扎在宮中。宮中守備森嚴,就算有刺客潛入,往往就被暗處射聲箭斷了咽喉……所以射聲校尉一職,極有象征意味,是皇上最親信的軍職。
“當今的射聲校尉孟將軍,倒是來調(diào)過我,我怕鎖在宮里太悶……就沒去。”耿恭道。
“老孟倒有些眼力!他就這么放過你啦?”
“我說我還是想攢些軍功,他老人家說,也好,攢足了好接他的班……”
“都在搶你呀!今日一戰(zhàn),你堪稱首功!一個神箭手在關(guān)鍵處,可改變戰(zhàn)局。你就不想隨我多打幾仗?直接把那呼衍王射下來?”
說得耿恭有些熱血奔騰,但他早答應(yīng)過班超要一起出使西域的,私下對小昭也有些擔心和不舍……轉(zhuǎn)頭問班超,“這就要出使了?”
“明天就動身。竇帥派我們出使西域各國,命他們放棄匈奴,歸順大漢。”班超說得一本正經(jīng)。
“不能打完仗再去?”
“匈奴已退,打誰去?”
“那直接干這些西域人呀。”
“你也知道,待到四路大軍從新聚集,且有時日呢。這期間正是出使分離他們的好時機。”
“哦。”耿恭還是心心念念著陣前軍功。
竇固沉聲道,“其實此番出使,定會比打仗還要兇險。西域有五十多國,各懷鬼胎,習性難測。想當年博望侯張騫出使西域,九死一生,回來都是十三年后了。”
“所以我才招了一些卓異之士。”班超拱手道。
“此番軍功最卓著者,除了耿副使,就是虎賁八駿。”竇固道。
“虎賁衛(wèi)的人?”耿恭驚道。
禁軍中羽林衛(wèi)最精,但誰都知道虎賁衛(wèi)最勇。虎賁衛(wèi)是由軍中烈士的子女組成的軍隊,人稱“虎賁孤兒”,作戰(zhàn)如帶父仇,最是敢死,猶如傳承。
“不錯,他們八個也是來攢軍功的,的確劈下了最多的匈奴首級。班先生,我把他們也撥給你。”
班超躬身,“多謝竇帥。”
“建議先生第一站,出使鄯善。”
“哦,不是最近的焉耆?”
“不瞞先生,這次受命掛帥很是倉促,皇上心急,籌備時間太短,所以我建議出征大軍是只帶糧,不帶草。”
“不帶草,那馬吃什么?”班超驚道。
“車師、焉耆、龜茲這北路諸國,臨著天山,牧草豐美,我們就地牧馬屯草就好。倒是鄯善、精絕、于闐這些南路諸國,處在沙漠,我軍無草是不可能涉足的。但是他們不知道呀,先生正好挾著軍威去南路嚇唬一下他們。”
“竇帥深謀遠慮!”班超由衷感嘆。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先生向南伐謀伐交,我向北伐兵攻城,看到時能不能在疏勒南北交會!”一向沉穩(wěn)的竇固露出了些狂野的神情。
班超和耿恭一起牽馬出來,夕陽如血,映著這個兵城土夯的斑駁城墻。
“放心,出使有些眉目的話,我會放你來北路打仗的。”班超撞了一下一路無語的耿恭。
“我聽見竇帥叫你班先生。”
“哦。”
“就是對我三哥,竇帥都沒有這么客氣過。”
“可能因為我是個讀書人吧?”
“你再矯情,我就不去了。”耿恭向班超踢了一腳。
班超閃開,和耿恭面對面,手里拿出那只青銅燕符,正色道,“不錯,此番出使,我早有皇上的密令。你,就是我調(diào)出來的。”
班超回到城外的軍營,那虎賁八駿就趕到班超的軍帳報道了。
八駿領(lǐng)頭的正是秦厲,身材高大,棱角分明,臉上身上還帶著傷痕和繃帶。出帳正撞見耿恭帶著七個羽林兄弟過來匯合。羽林衛(wèi)和虎賁衛(wèi)在禁軍里本就是誰也看不上誰的,一見面,玄英和秦厲就對上眼了,火花四濺。原來他們是在洛都就認識的,不過不是什么好記憶。
耿恭倒是樂得他們?nèi)ザ罚绱瞬庞悬c軍中滋味。那齊歡的人,還有那個風廉小孩帶的人,都沉默少語,悶出個鳥來。
軍營里已經(jīng)通報,那個帶了幾個女人的假司馬,已經(jīng)正式升任為軍司馬了,并出任漢軍使節(jié),配了最強的羽林衛(wèi)和虎賁衛(wèi)保護,出使西域諸國。
軍中有些有見地的難免會咬耳朵,說難怪這人明目張膽地帶著女人和一幫奇怪的家伙,肯定是朝廷大鴻臚寺(類似外交部)里的人。本就是去出使外交的,而外交就得送禮物,禮物就可能是美人……大家一下豁然開朗。
第二日天氣極好,一絲風都沒有,仰首可看見延綿的雪山,在朝日下泛著白光。
竇固很隨便地穿了輕甲出來相送,才看全了這個使團的成員——除了羽林衛(wèi)、虎賁衛(wèi)這些有職業(yè)軍人的風范外,其他的人怎么都透著些古怪:有婦孺,有匠人,好像還有一些江湖劍客……竇固心想,或許如孟嘗君的門客一樣,雞鳴狗盜之徒才能為常人難為之事。就是這個班超還是太年輕了吧?臉上還有些病態(tài)……
使團正使班超,副使耿恭,女子班昭、仙奴、花寡婦三人,齊歡攜弟子等墨者五人,風廉攜劍侍十人,羽林衛(wèi)玄英等七人,虎賁衛(wèi)秦厲等八人,再加上飛盜柳盆子,共計三十六騎,在伊吾城外一字排開。
竇固單騎出來,馬鞭朝西一指,“自此向西,再不是漢地。班先生此行絕地鑿空,還請珍重。”
班超灑然一笑,持節(jié)免了行禮,轉(zhuǎn)了馬頭,人喝馬嘶,三十六騎緩緩在原野上變小。
那隊伍里有人在馬背上高唱起歌來,應(yīng)該是班昭。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遠托異國兮烏孫王。
穹廬為室兮旃為墻,
以肉為食兮酪為漿。
居常土思兮心內(nèi)傷,
愿為黃鵠兮歸故鄉(xiāng)。”
歌聲幽怨凄涼,正是前朝公主劉細君遠嫁西域烏孫部落后寫的《悲秋歌》。
竇固娶的也是公主,遠遠地聽著,不覺得觸動了家國之悲,愣愣地落下淚來。
“此生不再讓我大漢的公主,遠嫁他鄉(xiāng)。”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