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澄嘗問象山在人情事變上做工夫之說。
先生曰:“除了人情事變,則無事矣。喜怒哀樂非人情乎?自視、聽、言、動以至富貴、貧賤、患難、死生,皆事變也。事變亦只在人情里,其要只在‘致中和’,‘致中和’只在‘謹獨’。”
譯文
陸澄曾經向先生請教陸九淵在人情世變上下功夫的學說。
先生說:“除卻人情世變,就沒有別的事了。喜怒哀樂難道不是人情嗎?從視、聽、言、動到富貴、貧賤、患難、生死,都是事變。事變也都體現在人情里,關鍵是要維持心緒的中正平和,而要維持心緒的中正平和關鍵在于獨處時要恪守本己。”
注
【人情事變】,陳榮捷注,《象山全集》(《四庫備要》本)卷三十四(頁五下)曰:“復齋兄(名九齡,字子壽)一日見問云:‘吾弟今在何處做工夫?’某答云:‘在人情事勢物理上做些工夫。’復齋應而已。若知物價之低昂,與夫辨物之真惡、真偽,則吾不可不謂之能。然吾之所謂做工夫,非此之謂也。”
【謹獨】,鄧艾民注,謹獨即慎獨。
【喜怒哀樂、致中和、慎獨】,出自《中庸》:“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 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慎獨】又見《大學》:“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后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 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故君子必誠其意。”
鄧艾民注,慎獨即致良知。參見《與黃勉之·二》:“圣人亦只是至誠無息而已。其工夫只是時習。時習之要,只是謹獨,謹獨即致良知。”
【視、聽、言、動】,出自《論語·顏淵》:“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富貴、貧賤、患難、死生】,參見《中庸》:“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
以下引陳榮捷注:
劉宗周云:“千圣相傳,只慎獨二字為要訣。先生言致良知,正指此。但此‘獨’字換‘良’字,覺于學者好易下手耳。”(《遺編》卷十三《陽明傳信錄》卷三,頁六下。)
王應昌云:“謹獨只在明善。此動靜合一之學。”
筆記
人情事變包括哪些事呢?
人情即是“喜怒哀樂”。
事變即是“自視、聽、言、動以至富貴、貧賤、患難、死生”。為什么說“除了人情事變,則無事矣”?
處理好“喜怒哀樂”,就可以“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處理好“視聽言動”,就可以“天下歸仁”,處理好“富貴、貧賤、患難、死生”,就可以“無入而不自得”。
而這一切的根本都在人情,即“喜怒哀樂”上,所謂“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怎樣才能做到喜怒哀樂“發而皆中節”呢?
慎獨為什么要慎獨呢?
因為“小人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后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在別人監督自己的時候,不怎么作惡,一旦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容易胡作非為。
所以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要非常謹慎,一個人的時候也要像有很多人監督自己一樣,讓自己處在一個“十目所視,十手所指”的環境下,就會“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就會“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慎獨就是“至誠無息”,就是時時處處盯著自己。
曾國藩把慎獨總結為:“慎獨者,遏欲不忽隱微,循理不間須臾,內省不疚,故心泰。”
王陽明曾對鄒守益這樣說:“獨即所謂良知也,慎獨者所以致其良知也,戒慎恐懼所以慎其獨。”(清·沈佳《明儒言行錄》卷八,鄒守益言行錄,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
王陽明在《答人問良知二首》中指出了“良知即是獨知時”。 說明了良知是唯一可以用功的地方。
良知即是獨知時,此知之外更無知。誰人不有良知在,知得良知卻是誰。
知得良知卻是誰,自家痛癢自家知。若將痛癢從人問,痛癢何須更問為。
心學后人劉宗周為了讓大家方便下手,大力提倡致良知就是慎獨。說:“千圣相傳,只慎獨二字為要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