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布景如前。幕啟時關尼從桌前經過，走到門口開門讓達倫進來。她站著，手還在門把上，用懷疑的眼光望著達倫。

關 尼 醫生出去看病還沒有回來。

達 倫 （走到入門處）我是特地來看您的。

關 尼 看我？

【關尼關門后更仔細地打量他。達倫走進室內，把帽子掛在衣架上。

達 倫 您曾經對我的朋友克里斯賓非常好。尤其是在其他人都討厭他的時候，您給了他許多同情和安慰。啊，這都是克里斯賓告訴我的。除了您，我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朋友。

關 尼 我從來沒聽他說起過但文波，倒是常聽他說起詹姆斯?白朗。

達 倫 啊！我就是詹姆斯?白朗呀！

關 尼 您不是但文波嗎？

達 倫 但文波是我做生意時用的名字。一個人是可以有好幾個名字的。

關 尼 （笑起來）對不起白朗先生，我錯怪您了。原來您就是詹姆斯?白朗，是克里斯賓的好朋友，同您見面真是件高興的事情！（他們握手）請坐，白朗先生。

達 倫 克里斯賓告訴我，只有您一個人喜歡他的畫，只有您才懂得他畫里的意思。

關 尼 是啊。我喜歡他的畫。也只有他一個人把我當朋友，真心實意地和我說話。他教我怎樣欣賞他的畫，還教我很多別的東西。

達 倫 要是您還記得的話，能告訴我一些嗎？我非常想聽。

關 尼 喔，我記得，我記得。比如春天就要過去，夏天就要到來的時候，雨后的田野變成了鐵銹一樣的顏色，天空變得像瓷盤一樣藍。（指向窗外的遠處）看那座古石橋，他時常在那兒畫畫。我在那座橋上來來往往十五年了，從來也不覺得它有什么特殊。經過他的指點，我才知道它有多么美好。（沉浸在溫情的回憶中）

達 倫 （稍停之后）他沒有留給您一些可以紀念的東西嗎？

關 尼 留下這些美麗的回憶，還不夠嗎？（把椅子拉近達倫）白朗先生，今天下午我就要離開這里了。我再也看不見紅谷倉和古石橋，再也看不見玉米田和所有這一切了。

達 倫 就是那些他喜歡畫的地方？

關 尼 是的。當他畫畫的時候，我總是送他一杯熱茶。

達 倫 而且您還織了一件漂亮的毛衣給他呢！

關 尼 您都知道？

達 倫 我是他最親密的朋友啊！他都寫信告訴我了。（停頓）關尼，您一定留著他的一點什么東西吧？

關 尼 他替我畫過一幅像，和真人一樣大，這些年來一直掛在我的床頭。

達 倫 噢，那我一定要看看！

關 尼 請到我的屋里去看吧。這邊走。

【達倫站起跟著她走到門口，她突然止步轉身對著他。

關 尼 哦，我忘了，那個新來的女傭人在里邊。我不愿意她看見我把一個男人帶回我的房間。她會向哈格太太告狀的。

達 倫 好的，我也不愿意哈格醫生和哈格太太知道我們的談話。那……什么時候我可以再見您？我雖然不是富翁，但這幾年來也賺了一些錢，可以用來買一點克里斯賓留下的東西。

關 尼 （連忙）我什么也不想賣，白朗先生。

達 倫 可是我想盡一個朋友的義務，把他的所有作品收集起來作為紀念。

關 尼 如果是這樣，白朗先生，我可以送給您。

達 倫 那張畫像？

關 尼 哦，不……我要考慮一下。

達 倫 您要記住，我是克里斯賓最好的朋友啊！

關 尼 （轉身傾聽關門的聲音）有人來了。

【達倫走回藥櫥前，戴起帽子，關尼走向廚房門口。

達 倫 關尼，我等著您。

關 尼 好的。還有，請不要把我和克里斯賓之間的事告訴任何人。

【達倫拍拍關尼的手臂，從前門走出，經過窗口，下場。關尼走到書桌前將安樂椅搬回原處，蘇珊匆匆從樓上下來。

蘇 珊 是媽媽回來了嗎？

關 尼 不，沒有人到過這兒，沒有。

【布魯斯從廚房進來。

蘇 珊 布魯斯！（走向布魯斯，二人擁抱接吻）

關 尼 你們又在搞危險的事情了。可是不要把我卷進去，今天是我在這兒的最后一天了。布魯斯，你來這兒干什么？

布魯斯 我有事要告訴蘇珊。

蘇 珊 什么事？

布魯斯 我已經把我的生意全盤抵押出去了，得了六十磅，有了這筆錢，我就可以去切爾斯學美術了。

關 尼 切爾斯？

布魯斯 是倫敦附近的一個村莊，那里都是藝術家。

蘇 珊 （傷心地）這么說你要離開這兒了？

布魯斯 我要你跟我一塊兒走。

關 尼 布魯斯，你要蘇珊跟你私奔嗎？

布魯斯 是的。如果蘇珊真的喜歡我，她決不會讓我一個人走的。

【蘇珊拉著他的手表示默認。

關 尼 你們啊！

布魯斯 （對蘇珊）把你的行李交給關尼，放在他的行李里一起帶走，然后我駕一輛馬車到這兒來接關尼，你假裝給關尼送行，這就可以一道走了。一到曼徹斯特我們就結婚。計劃不會錯。

關 尼 蘇珊，你要是聽他胡說，我就告訴你媽媽！

蘇 珊 關尼，您不會這樣做的。您說過，您不反 對藝術家。

關 尼 也許吧。不過這兒的人都反對。

蘇 珊 關尼！您…….您真的不同意嗎？

布魯斯 您就幫幫蘇珊吧。

關 尼 要是不幫她，你們的事兒就完了。一個女孩子戀愛的時候最需要一個人幫助她，我自己也曾經戀愛過，所以我很清楚……（門鈴響，三人一驚）布魯斯，您最好馬上離開這兒，免得讓他們撞著。（走到書桌前望著外邊）

布魯斯 四點半鐘我就趕車過來。

【一對青年再擁抱、接吻。

關 尼 不要再耽擱了，（對蘇珊）你趕快上樓去收拾東西吧。

布魯斯 記住，四點半。（從廚房出去，把門關上）

【蘇珊跑進通道上樓去，關尼向前門走去，開了前門領羅森進來。

羅 森 這兒是哈先生的府上吧？

關 尼 是的，不過他出去了。

羅 森 如果您允許的話，我想進來等等他。（把帽子交給關尼后進來）

【羅森進屋四周望了一望，關尼進來，走向安樂椅注視著他，羅森一轉身碰到了她的視線。

羅 森 您一定是關尼。

關 尼 您認識我？

羅 森 我聽說過許多關于您的事情。

關 尼 我去打電話叫醫生回來。

羅 森 不忙不忙，我可以等他。哦，一路來我見到了“古石橋”，“紅谷倉”，現在又見到了您----關尼。

【哈格醫生、哈格太太和艾達由前門進來。哈格太太和艾達拎著從百貨公司買的東西走上樓去，哈格醫生把帽子和皮包放在廳里的桌子上，關尼站起來走進通道。

關 尼 好了，醫生，您回來了，這兒的事情真讓我莫名其妙，我想我還是回廚房去的好。

【關尼從通道走了，哈格醫生有點摸不著頭腦地目送她，而后走進室內。

羅 森 這位敢情就是哈格醫生了？

哈格醫生 請坐請坐。您是來看病的嗎？

羅 森 哦，不。事情是這樣的，哈格醫生。我有一位年輕的畫家朋友曾經請您看過病。十年前，他的死使我萬分悲痛。我對他負有良心上的責任。最近我找出了幾封信，都是他住在您這兒的時候寫給我的。我的朋友克里斯賓欠您二十磅，我算過，十年連本帶利一共是三十三磅四先令七便士半。這是支票。（遞過支票，向哈格醫生點點頭）

哈格醫生 （接過支票看了一看，幾乎透不過氣來）多……多謝您！

羅 森 不用客氣。替這位死去的朋友還了這筆債，總算是盡了我神圣的責任了。我現在是無債一身輕，回到倫敦也可以做一個……

哈格醫生 （緊接）做一個更幸福的人了！真沒想到，原來藝術所欠的債是會雙倍償還的。您是不是也想來問我有沒有克里斯賓的畫留下，好讓您拿去做紀念品呢？

羅 森 不！不！不！我不會這樣做，我不會白要您的。哈格醫生，我愿意出兩百磅買克里斯賓全部的畫。

哈格醫生 （差不多發不出聲音）兩—百—磅—

羅 森 我不能出得更高了，我希望您也不要漫天要價。

哈格醫生 我的天哪！我不能說您出的價錢低，糟糕的是您來得太遲了，不到兩個鐘頭以前，有一個人來過。

羅 森 您沒有把克里斯賓的畫賣給他吧？

哈格醫生 沒有，我把那些畫送給他了。

羅 森 哈格醫生，你被他騙了！那人叫什么名字？

哈格醫生 我老是記不清他的名字，讓我看看……（在書桌上找到電報）在這兒。（讀出）馬克斯威爾?但文波。

羅 森 馬克斯威爾?但文波？你是說馬克斯威爾?但文波要您把克里斯賓的畫送給他？

哈格醫生 是呀！您認識但文波？（把電報交給他）

羅 森 當然認識！（讀電報）但是我絕對不相信他會干出這樣的事，有人在場做見證嗎？

哈格醫生 我的太太和女兒可以作證。

羅 森 那就好辦了。（交還電報，兩人都坐下來）但文波是《英國藝術月刊》的權威批評家，倫敦第一流的人物，大家都要拍他的馬屁。哼，現在他露出馬腳來了，他居然用這種下流的手段來騙你，一個錢也不給就拿去了那些非常值錢的……（他覺得提價錢應該謹慎）至少值兩百磅的畫，我們要揭穿他的詭計。

【門鈴響。關尼引但文波進來。

但文波 （在外面）哈格醫生在家吧？他一定是在等著我呢！

【關尼把門關上，但文波走進室內，哈格醫生抬頭一望，羅森對哈格醫生做手勢叫他不要出聲。

關 尼 您坐下歇歇吧！

【羅森認出他是但文波，微笑著走向房角的食櫥旁邊，一半背著但文波。

但文波 不用客氣。啊！您可不就是名聞天下的關尼嗎？

關 尼 哈格醫生，這些陌生的倫敦人搶著跑到這兒來，個個都叫我的小名，我再也受不了了。（慌忙走進廚房把門關上）

但文波 這位是醫生嗎？

哈格醫生 是的。

但文波 我是馬克斯威爾?但文波。

哈格醫生 誰？！你說你是誰？

但文波 馬克斯威爾?但文波。我昨天從倫敦打了份電報給您。

哈格醫生 （對羅森）但是，這位但文波和剛才那個不一樣！如果這個是但文波，剛才那個又是什么波？

羅 森 啊，還有一個但文波？（情緒一轉）哈格醫生，我們先不要提起剛才的事……

但文波 （厭惡地）羅森，你又在這兒搞什么鬼？（向哈格醫生）哈格醫生，我有責任告訴您，這位先生是專門剝削藝術家的。

哈格醫生 且慢，您說您是但文波，羅森先生也說您是但文波，那么您一定是但文波了。不過請您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文波 哈格醫生，您曾經給一個可憐的青年畫家看過病……

哈格醫生 （用手指著但文波）他死了，但他還欠我二十磅，現在您也是替他來還錢是嗎？

但文波 不，醫生，應該是我們大家欠下了他的債，正如這個世界永遠欠著天才的債。

哈格醫生 天才？克里斯賓是一個天才？

但文波 您沒有看報紙嗎？他的畫在紐約和倫敦十分轟動。藝術是悠久的，世界上的人總是很遲才認識它。克里斯賓死了十年后，我們才明白，他是一位前無古人的藝術家。他在這兒曾經寫過許多封信給他的朋友詹姆斯?白朗，很可惜，連白朗也死了，許多精彩的信昨天才在《倫敦評論》上發表出來。

哈格醫生 啊！我的天，原來你們這班家伙都是看到了這些信才跑到這兒來的。

羅 森 您猜得對，醫生。

【哈格太太下樓來。

哈格醫生 （向但文波）這是我的太太。這位是但文波先生。（哈格太太感到疑惑）安娜，等有空我再跟你解釋。

【艾達慢慢進來走到書桌旁。

但文波 哈格醫生，我一點都不夸張，在我們這個時代里，沒有一個畫家能達到克里斯賓那樣的成就。

哈格太太 你是說，真的有人肯出錢買克里斯賓的畫嗎？

但文波 當然。他的畫留存下來的太少了，所以盡管在這不景氣的年頭，他們也會拼命抬高價錢。

艾 達 高到十三磅嗎？

但文波 絕不會少于一千磅。可能還會高到兩千。

哈格醫生 兩千磅一張！

哈格太太 上帝保佑，我覺得不舒服。

哈格醫生 但文波先生，您看，我真是個倒霉的人！

但文波 倒霉？克里斯賓在他的信里說，他有七張畫留在您這兒，“古石橋”，“玉米田”，“紅谷倉”，“舊磚屋”……每一張都價值連城啊！

哈格醫生 糟糕的是，我……我……

但文波 怎么了？那些畫不會有問題吧？

哈格醫生 （站起來）沒有。我一定要把那些畫找回來。而且羅森先生，我并不急于賣，因為直到現在為止我還不知道那些畫到底值多少錢。我一定要有時間好好想一想。現在請你們讓我安安靜靜地吃一頓午飯吧。

但文波 那么今天下午我還可以再來嗎？

哈格醫生 吃過飯再說吧！

但文波 （準備離開，轉向哈格醫生，從大衣口袋拿出一本書）讓我留下這本《倫敦評論》給您吧。您可以看到克里斯賓的信里關于您的描寫。

哈格醫生 非常感謝！

但文波 好，再見！

【但文波走了，門關上，羅森走到門口，知道危機已過，轉身向哈格醫生。

羅 森 剛才那個人，要不是我來證實他真實的身份……

哈格醫生 請您免開尊口吧！

羅 森 好，醫生，（走到門口拿了帽子），在我回來以前，請您什么事都不要做最后決定。（艾達關門）

哈格醫生 我一輩子只有這一個機會來賺一點錢，可是就從自己的手指縫里輕輕溜掉了。

艾 達 （站起來）我最怕看見墻上掛畫的這個舊印子。

哈格太太 我頭痛，我要上樓睡覺去。（站起來無 精打采地向樓梯走去）

【關尼從廚房出來，把花瓶拿走，準備鋪桌布。

哈格太太 我不想吃午飯。

哈格醫生 哼！你怨誰？是誰讓克里斯賓住進來的，是誰給他地方畫畫的？

哈格太太 但是你不見得比我更瞧得起他的畫。

關 尼 這是我在這兒的最后一天了，我真不愿意看到你們兩個這樣吵鬧。

哈格醫生 滾回廚房去，我不愿意聽你多嘴。

【關尼一生氣跑進廚房去，“砰”的把門關上。

艾 達 我們不要再糊涂了，現在有件事要弄清楚，第一個來的人既然不是但文波，那么他是個什么人呢？他是用欺騙的手段從爸爸手里騙走這幅畫的。

哈格太太 對了，我們得把那些畫要回來！（向哈格醫生）你一定要去找他回來。

哈格醫生 可是我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只知道他回到倫敦會做一個更幸福的人……不過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他，找到之后，我一定要結結實實的揍他一頓。

哈格太太 阿瑟，他比你年輕得多，當心他倒過來揍你一頓。

哈格醫生 那么，我去找律師（走到桌前拿電話）我要告他一狀，（稍停之后）可是打官司，要花不少錢。

艾 達 爸爸，克里斯賓到底有多少幅畫留在我們這兒呢？

哈格醫生 但文波說有七幅，那么除了被騙走的兩幅以外，其余的畫一定還在我們家里。

【關尼從廚房進來，站在門口。

哈格醫生 （望著關尼）關尼，您真的在閣樓上面到處都找過了嗎？

關 尼 哦，不錯，都找遍了。

哈格醫生 連一點油畫的影子也沒看見嗎？

關 尼 沒有，醫生。

哈格醫生 滾回廚房去！（關尼走了）艾達，我看你還是親自出馬去看看吧！好孩子。（艾達上樓）蘇珊？下來呀，蘇珊。（向哈格太太）說不定她會知道呢？

【蘇珊下樓，顯得有點不自然。

蘇 珊 什么事，爸爸？

哈格醫生 你見過克里斯賓的油畫放在什么地方嗎？

蘇 珊 我當然見過。

哈格太太 什么？

哈格醫生 （同時）在什么地方？

蘇 珊 最后一次見到那些畫，是在后花園的小屋里。

哈格醫生 有多少張？

蘇 珊 大概是十張八張的。

哈格醫生 十張八張！

蘇 珊 是的，都放在我們堆破爛的角落里。

哈格醫生 不對，我整天到小屋去進進出出推我的自行車，從來也沒見過什么油畫。

蘇 珊 沒有多久以前我記得還跟布魯斯看過。

哈格醫生 啊呀，那一定是給布魯斯給偷去了！我要打電話給警察局把他抓起來。（一把拿起電話）

蘇 珊 爸爸！布魯斯絕不會偷人家的東西的。

哈格太太 阿瑟。別打了。畫不是布魯斯偷的。

哈格醫生 你怎么知道？

哈格太太 是我把畫燒掉了。----扔到火爐里燒了。

哈格醫生 十張八張一起燒了？

哈格太太 恐怕還不止呢。

哈格醫生 還不止！值兩千磅一張呀！我的好太太，你應該跪下來求上帝饒恕你。

【哈格醫生愣了一刻之后，偶然看到放在書桌上那本但文波留下的《倫敦評論》，他拿起來開始閱讀。艾達自樓上下來。

艾 達 關尼說得對，閣樓上連畫的影子也沒有。我們只有趕快去把早上給那個人騙去的畫要回來。

【哈格醫生看著《倫敦評論》并舉起手要大家注意。

哈格醫生 （大聲念）哈格醫生待我很好，可惜他并不懂得什么醫道，我覺得非常有趣的，就是他的樣子看起來像一只哈巴狗，（眾笑）我像一只哈巴狗？胡說八道？（繼續念下去）我想替他畫一幅像，但他堅決拒絕，他對于藝術的見解，簡直和下等動物一樣。呸！蘇珊，（把雜志交給她）你接著念下去，也許他會稱贊你媽媽幾句吧？

【蘇珊拿了雜志坐在安樂椅里。

蘇 珊 （念）這個熱情的天使，好像我的姐妹和保姆，她的愛使我的生命得以延長，她是我在此唯一的安慰，她是美麗的……

哈格太太 （心花怒放）對了，我一向都喜歡克里斯賓這個小伙子！哎，他說我是美麗的什么？

蘇 珊 媽媽，他說的不是您，是關尼。

【哈格太太頓時笑容全消。

蘇 珊 （繼續念）寒風的早晨，我走到田野上去畫畫的時候，她總是送我一杯熱茶。

哈格太太 茶是我們的。

哈格醫生 （看了她一眼）現在就不必計較了。（突然想到什么，跳起來）啊，上帝啊！

眾 人 什么事？

哈格醫生 克里斯賓曾經給關尼畫過一幅像！

哈格太太 對了！自從他死后，關尼一直把那幅像掛在她的房間里。

哈格醫生 艾達，快到關尼的屋子里去看看那幅像還在不在。

【艾達走向廚房。

蘇 珊 艾達，等一等。（轉向哈格醫生）爸爸，我認為即使那張像還在那兒，也應該是屬于關尼的。

【艾達停在上手桌子旁，轉向他們。哈格醫生走向蘇珊彎腰對著她。

哈格醫生 你真是糊涂了！現在我們有了一個發財的機會，但是你，我的女兒，居然說應該是屬于關尼的！

哈格太太 自從今天早晨我就看你有點不對勁。

蘇 珊 爸爸！我不愿意站在旁邊看著你們侵占關尼的權利。

【蘇珊憤憤上樓。

哈格醫生 哦，當然，做事不能不講良心。我們得好好想一想。按理說……那張畫應該是我們的財產。關尼是我們雇的傭人，我們每個月都給她三十先令工錢，不是嗎？那她就沒有權利在干活的時候，讓人家畫像呀！

哈格太太 你說得對！毫無疑問那張畫是應該屬于我們的。艾達，快到關尼的屋子里去把那張畫拿來。

艾 達 不過，關尼會怎么說？

哈格太太 你把她的屋子搗亂，把窗簾扯下來，把床鋪弄翻，到時候就告訴她是小偷干的。

艾 達 小偷干的！

哈格太太 應該馬上動手！去吧，艾達！

【艾達走進廚房。哈格太太把門關上，到哈格醫生身邊。

【片刻工夫門又開了，艾達回來。

艾 達 關尼在屋子里。

哈格太太 那張畫呢？〉

艾 達 也在那兒。

哈格醫生 哦，謝天謝地！

哈格太太 （走到門邊，用最溫柔的聲音）關尼，（開了門）關尼呀！（把門關上，向哈格醫生）你一定要找點話來和他閑扯。

【關尼進來，依然帶著不安的神態。

哈格醫生 （坐在轉椅上，盡力地）關尼，我們就要分離了，我心里真是難過極了。

關 尼 沒什么，醫生。

哈格太太 不，關尼，除非你不怪他，否則他是沒法安心的。

關 尼 真的沒什么。

哈格太太 現在您……啊，準備開午飯吧。

關 尼 是，太太。（走到桌旁開始鋪桌布）

【哈格太太向艾達示意。艾達走進廚房去。哈格太太催著哈格醫生說話。

哈格醫生 唔……哦！對了，關尼，今天是您在我們家的最后一天了，您還在伺候我們， 真叫我們高興呀！關尼。

關 尼 這是我分內該做的。

哈格太太 不，不，那真是難得，連那個新來的傭人也非常稱贊您。

艾 達 （從廚房出來向哈格太太耳語）媽媽，那個新來的女傭人在屋子里。

哈格太太 叫她出去做體操，或者到外面去散步什么的。

艾 達 （向母親）要小心點。（進廚房關上門）

關 尼 什么要小心點？

哈格醫生 噢！不，關尼，我們在講一個故事。等會兒再講給您聽。喂！您要到哪兒去？

關 尼 我要到廚房去拿酸菜。

哈格太太 （擋著門口高聲地）喔，我以為我們這頓飯不用吃酸菜了，你說是嗎？阿瑟？

哈格醫生 哦是的，關尼。

關 尼 您不是一向很喜歡吃酸菜嗎？

哈格醫生 是的，不過這會兒我忽然不喜歡了。

哈格太太 阿瑟，你不是有很多話要對關尼說嗎？

哈格醫生 對了，關尼，有很多話，有……有很多話， 可是……

【艾達從廚房里回來。

艾 達 （對哈格太太耳語）媽媽！那女傭人不愿意去做體操，也不肯去散步怎么辦？

哈格太太 那就告訴她，非要去散步不可，不然就讓她馬上滾蛋！

【艾達進廚房把門關上。

關 尼 您要對我說什么？

哈格醫生 大約有兩三件事情。唔，讓我想想看……

關 尼 要開飯了，有什么話吃完午飯再說吧。

【關尼轉身走向廚房。

哈格太太 （依然擋著門）不過關尼，你還沒有把桌子弄好呢！

關 尼 （推開她）我知道，可是廚房的點心要燒焦了。（走進廚房，關上門）

哈格太太 為什么你不攔住她？

哈格醫生 為什么你也不攔她？

【蘇珊從樓上下來，厭惡地注視著他們。

哈格太太 噓，阿瑟，你聽。（在廚房門口傾聽，廚房傳來椅子翻倒的聲音）

哈格醫生 一定是艾達把畫拿下來了！安娜，你快去幫一手。

哈格太太 我不能去，阿瑟，你去吧！

【電話鈴響。

哈格醫生 不，我要接電話。

哈格太太 讓蘇珊去接！

【蘇珊走去接電話。

哈格醫生 安娜，你先去叫關尼回來，我再想辦法。

【艾達蹣跚地走出來，沒有把門關上，哈格太太正要叫關尼，一見艾達，馬上住聲，走到門口把門關上。

蘇 珊 （對電話）請您等一等，我去叫他。

哈格太太 拿到手了沒有？

哈格醫生 （差不多同時）她沒有抓到你吧？

蘇 珊 （叫著）爸爸。

艾 達 沒有，不過我正要摘那幅畫的時候，回頭一看，原來她就站在那兒。

蘇 珊 （叫著）爸爸！

【哈格醫生做手勢叫蘇珊不要打擾。

蘇 珊 （對電話）對不起，請等一等。

哈格太太 唉，這一下我們只好從頭再來了。好，讓我們安安靜靜地吃頓午飯。好像什么事都沒有似的。艾達，我們來把餐具擺好。（她們擺餐具）

蘇 珊 這兒有一個長途電話，是找爸爸的，一個叫馬濟的從倫敦打來的。

哈格太太 倫敦？

哈格醫生 又是倫敦來的！我再也不愿意和那些倫敦人打交道了。告訴他我出去了，到非洲森林打獵去了。

蘇 珊 要撒謊您自己撒吧！

哈格醫生 好，我自己撒。

【哈格醫生走過去聽電話，哈格太太和艾達布置飯桌，機械而緊張地聽著。

哈格醫生 （對電話）喂，是的，我是哈格醫生，什么？克里斯賓畫的“古石橋”多少錢？我聽不清楚……多少錢？哦，我考慮考慮，請明天再給我一個電話。（掛上電話，悵然若失）

哈格太太 什么事，阿瑟？

哈格醫生 他們愿意出兩千五百磅，來買克里斯賓那幅“古石橋”，（一個絕望的回響）一點破損都沒有的，（歇斯底里地）聽見嗎？一點破損都沒有的。

哈格太太 兩千五百……兩千……

艾 達 就是我在后面畫過畫的那幅，天啊！十二磅我就把它賣掉了。

哈格醫生 （在轉椅里叫了出來）我知道了！

【關尼從廚房出來，拿著湯盆放在哈格太太面前，哈格一家全體動也不動。

關 尼 你們大家請坐吧！飯準備好了。（鐘聲）

【哈格一家全體機械的移動，好像著了魔，走向各自的座位。

哈格醫生 （作禱告）多謝天父，此我飲食，求神保佑我交好運，阿門。

【哈格一家全體都垂頭，關尼仍然繼續看著他們。

【在哈格醫生作禱告中，掛鐘響十二下。

（注：此為演出本，較原作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