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設計師故宮遭驅離事件背后的符號戰爭——讀安東尼.加盧佐的《制造消費者——消費主義全球史》

最近，美國設計師Rick owens穿著暗黑哥特風的服裝勇闖故宮，由于衣冠不整被保安驅離，此事在網絡引發熱議。有人認為，穿著奇裝異服闖進一個代表國家形象的最高等級博物館，這屬于不尊重本土文化習俗的行為。也有人認為，開放的大國應該有文化自信，包容的胸懷才能體現大國魅力。

當然，以上的說法都有一定道理，但卻并沒有抓住事件背后的本質。我個人認為，這件事背后體現的是小眾與大眾之間的符號爭奪戰。雖然說美國設計師歐文斯勇闖故宮的行為以失敗告終；但是從事件營銷的角度來看，設計師以獨特的方式傳播了自己的品牌并且制造了流量話題，客觀上推動了服裝品牌的傳播。很顯然，美國設計師顯然達到了他的目的。

那么問題來了，為什么符號的爭奪戰爭在商品社會無處不在？資產階級怎么占領符號帝國的金字塔地位呢？

為了搞清楚這個問題，我建議可以閱讀法國作家安東尼.加盧佐的《制造消費者——消費主義全球史》這本書。在此書中，對資本主義條件下的符號競爭這個話題進行了詳細的描述與探討。

為什么符號爭奪戰在商品社會無處不在？

自從18世紀工業革命以來，機器大生產代替了農業手工勞動生產工業生產，導致了生產與消費過程的分離，于是品牌符號成了確認商品價值的標準。同時，資產階級在工業大生產過程中積累了大量的財富，然而作為暴發戶（new money）的資產階級在崛起的過程中，經常會受到老貴族(old money)的鄙視與嘲諷。正是因為這種暴發戶在文化上的先天不足，使得資產階級在心態上比較自卑，于是只有通過對商品符號的占有來建立其統治的合法性，從而能夠擊退貴族老爺們的蔑視。

同時，就像資產階級會模仿貴族老爺的做派一樣，中產階級也會模仿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以及所代表的符號。

因此，資產階級所創造的符號與意識形態在下沉的過程中會被稀釋。而資產階級為了保住自己的符號帝國金字塔頂尖的特權，就必須通過不擇手段來保持自己的優越性和獨特性。這就是符號戰爭的根本原因。

資產階級怎么占領符號帝國的金字塔地位呢？

答案是，物以稀為貴。簡而言之，資產階級要購買并占有更加高級更加稀缺的符號，以保持與中產階級和平民之間的距離，以維護自己的高貴身份感。

然而，資產階級本身并沒有創造符號的能力，因此他們便想通過聯合藝術家來實現他們對符號帝國的統治權。

自從18世紀以來，藝術家作為高級知識的掌控者，一般都是自命不凡之輩，他們對自己的藝術品味具有迷之自信，同時對資產階級的審美品味和繁文縟節簡直就是嗤之以鼻的態度。在他們看來，這群資產階級暴發戶既愚昧守舊又庸俗不堪，毫無新意可言。為了與這些資產階級暴發戶劃清界限，藝術家們甚至主動把自己邊緣化，為了藝術而放棄物質安逸。

問題來了，既然藝術家對資產階級有這么大的看法，處處與資本家為敵，那他們在資本主義社會如何能生存下去呢？畢竟藝術家也是人，也需要生存吧。除非你是趙家人，但這種人畢竟只是極少數。

事實上，以上的這種對立和仇恨、劃清界限的行為都只是表象。在作者看來，藝術家的離經叛道是一種表演性質的行為。其最終目的還是要通過激進的策略吸引資產階級的貪婪目光。資產階級和藝術家本質上還是處于一種共生的狀態。

所以，最終他們兩者一拍即合 。資產階級從藝術家那里獲取了獨特的時尚和藝術品味用于裝點門面和維持自己的獨特聲望，而藝術家則從資產階級那里獲利以維持自己再生產再創造的資金。同時，這些藝術家也是藝術界的品味立法者，時尚界的美學風向標，同時也是符號戰爭的立法仲裁者。在某種程度上，這也意味著藝術家與資產階級聯盟共同締造了符號帝國，并且控制了符號的立法權和解釋權。

然而，就算資產階級奪取了符號帝國的立法執法權，也不意味著就可以一勞永逸的永保江山穩固。原因很簡單: 滴涓效應。顧名思義，就是指資產階級所創造出來的物品和符號在向下層擴散的過程中，會遭到中產階級的效仿，進而導致其勢能減小；同時，符號所體現的價值獨特性也會遭到大眾品味的稀釋。而這種變得尋常的物品和符號又會被資產階級所嫌棄。

以上這個涓滴效應造就的過程會不斷的循環演進。最后造成的結果就是，每個人都在以符號為武器追求自身的獨特性。一旦新的符號與時尚在群眾中普及開來，更高級的更新的符號又開始被創造出來。

小結：符號生產的驅動力

總而言之，資產階級必須不斷地創造出新的符號以占領新的高地，維持自己的獨特地位和聲望。而對于藝術家來說，他必須牢牢的把控住對符號的立法權與解釋權才能維持自身的利益。對于中產階級和大眾來說，模仿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可以讓他們獲得跨越階層的虛幻感覺。以上三者交織在一起，共同造就了資本主義符號生產的驅動力。

在這種驅動力作用下，每個人都想模仿上位的階級，展示獨特的真實的自我。客觀上，也造就了令人頭暈目眩的生生不息的的資本主義符號叢林。

試想一下，如果一個國家通過強制審查取消了符號的競爭，那么社會能是什么樣子呢？答案很簡單，可以想象一下70年代的蘇聯和朝鮮。在這種社會，人們穿著全國統一的服裝、看著相同的電影、說著相同的口號，甚至連吃飯做愛的姿勢都是一致的。整個社會被單一的符號與意識形態所占據統治，人們身處其中就像置身于一個巨大的軍營和牢籠。

我相信，除了像希特勒和斯大林這樣的獨裁者，沒人會愿意看到這種整齊劃一的、干枯的、毫無創造力的社會景象。畢竟從生物與社會學意義上來說，參差多態才是人類應該有的樣子。

因此，對于美國設計師Rck owens等人身穿奇裝異服勇闖故宮被驅逐事件。我們從符號戰爭的角度就可以一窺全貌看到本質。那就是在中國作為一種邊緣文化的暗黑哥特文化，也想要在中國的時尚話語圈中發出自己的聲音，甚至占領一席之地。換句話說，就是小眾品味對大眾品味的顛覆，以彰顯自我的獨特存在。

對此，我們沒必要上崗上線，姑且一笑了之就完了。當然，如果你對文化藝術有好奇心的話，也不妨深入研究一下哥特文化背后的歷史淵源，說不定會有新的發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