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在北方一個小山城,距離京城200多km。我們家鄉的人們雖說也說著普通話,那些詞語90%是能被聽懂的,可那獨特的音調,卻帶著咱獨有的特色。
我們那有很多自創的詞語,乍一聽或許不會懂,但若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聽著別有一番情趣。
路上打滑:七里出溜
油跡斑斑:油芝麻花
塵土飛楊:暴土朗長
家門口的一塊空間:當街
上大學以前,我以為我們說的話是全國最標準的普通話。自從上了大學,我發現別人并不會那樣表達,所以不得不改了那些說慣了的話。但只要在車站或路上聽見一兩句,立刻就能判斷那是我的老鄉。
我的家鄉人們,大概因為生活在高山里面,原野空曠,說話都有著高嗓門,不知道的以為在打架一般。第一次帶四個月的寶寶回家,我姑父疼愛地逗了幾句,寶寶靜靜盯著他半天不動,然后瞬間哇哇大哭。大概他不理解這大嗓門的問候是一種親切。
我家鄉的人們,有些剽悍,也有些大大咧咧,男那女女說話都很豪邁。有時會有點特色的損人的詞語,如今再聽起來也有些忍俊不禁,特別是聽見老人罵不聽話的孩子“wang ba 犢子/癟犢子”,這到底是罵孩子呢,還是自己呢?但那是北方人普遍具有的粗獷。
我家鄉的親戚,他們若請你吃飯,不管你能吃多少,總要擺上一大桌。在做飯之前就要算計好:雞、魚、豬肉、涼菜、熱菜各多少,然后大盆小碗端上桌,他們寧可每個菜都剩著,絕不會只做剛剛好的飯菜。
他們若送你東西,必定什么都是一大包,少了總覺得拿不出手。他們控制不住在吃飯的時候給你加菜,忍不住勸你大口吃肉。他們喜歡勸你喝酒,喝的不夠嗨就跟飯白吃了一樣,哪怕他們自己也喝的七葷八素的。
喝得夠勁了,他們會吹吹牛,聲音越來越大。翻出自己年輕的時候或者某一天的事跡拿出來回味一番。我最常聽的故事就是我出生那幾年的大雪,封了路、封了山,表叔和老爸作伴去山上偷摸砍柴火。
后來爸媽帶著親戚來我家,因為我“太實在”,沒有備太多的菜,沒有讓親戚多喝酒,老爸還有些不悅,好在他們入鄉隨俗,不和我計較。
我回了三十多年的故鄉,今年卻拒絕了我。面對村口攔著的鐵絲網和水泥堆,我只能遠遠遙望我回了三十幾年的家門口。年前爸媽鐵的大紅對聯依然格外新鮮,黑漆大門的“福”字也很喜慶。
因為爸媽冬季會住到城里只在年前回家貼了春聯,所以管控期間我們一家都成了外來人口。我們本來是土生土長的村里人,爬遍了村子的山,趟過村前的河……如今就這樣不被允許進入了。
不進去也是愛,那橋頭值班的老叟,在我記憶中他還是個中年人,如今已經頭發花白。他還隔著鐵絲網跟我們問候;那些住得近的鄉鄰,還是遠遠地跟我們打招呼。
老媽說每次離開這個院子都滿是留戀,留戀我家的黑漆大門、我家的紅磚小路、我家廚房那把黑乎乎小鐵鍬……那些物件也印在我的腦海里。
兒時的雞鴨豬狗在院子里異常熱鬧,如今早已不復存在。可那雞犬相聞的日子,是成長的路上最深刻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