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記編輯:雁南征
推薦語:衡陽保衛戰,是抗日戰爭期間的一場敵我力量非常懸殊的城市保衛戰,雖然戰斗失敗城池陷落,但衡陽守軍在面臨強敵且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堅守47天,卻也為我們抗戰的城市保衛戰中,樹立了堅守不畏的豐碑。作者游衡陽,尋抗戰遺跡,詳述那段難以磨滅的歷史。高高佇立的衡陽抗戰紀念城紀念碑,也提醒著大家不要忘卻,這里曾經經歷的炮火、硝煙、死亡和毀滅。
01
離開石鼓書院,我們打車去衡陽保衛戰紀念館。
我沒有想到,這竟難為了出租司機,他知道衡陽保衛戰,但不知還有這么一個紀念館。那時沒有某度地圖,一點就到。因而師傅用當時現代化的通訊工具的士電臺,通過公網對講的方式,呼叫求助。
倒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就這個話題,猜測疑問的有,打趣揶揄的也有,好不熱鬧,最后大家得出結論,在不遠處的岳屏公園。
岳屏公園,也是不收門票的開放式公園,門口掛著一個金光閃閃的小牌子,上邊寫著“衡陽抗戰紀念城景區”,我想這個牌子卻似乎小了些,路過的司機師傅確實很難看到。
公園進門是一座湖,湖畔遍植綠樹,在環湖的湖濱小道上留下濃蔭。這里大概也是周圍社區的中心公園了,周邊密匝地圍著一棟棟不高的居民樓,使得這個公園猶如繁忙城市當中的一座綠島,在周遭的喧囂中,守護著一份愜意與寧靜。
在這驕陽如火的盛夏下午,來此的游人并不多。我們大概是走錯路了,也找不到當地人來打聽,只得繞著湖轉了大半圈。走到湖的西岸,才找到一個曬得發白的導游圖,其中重點指示著抗戰紀念城的位置,地圖一邊,也大略對衡陽保衛戰做了些許介紹。
先說兩座重要城市,廣州和武漢,它們很不幸,在抗戰初期的1938年就已相繼淪陷。為打通廣州和武漢間的粵漢鐵路,日寇從1939年9月到1942年1月,先后發起了三次,雙方總共動用兵力超過160萬的長沙會戰,最終在薛岳將軍的出色指揮下,日軍均無功而返。
1944年,日軍面臨在太平洋戰場上的節節失利,其本身又因戰線漫長苦不堪言,因而又將打通粵漢鐵路提上議程。5月底,孤注一擲的侵華日軍發動了第四次長沙會戰,6月18日長沙陷落,十萬日軍主力直逼衡陽。
1944年6月23日,震驚中外的衡陽保衛戰,打響了。
02
那個陳舊的指示牌旁,有一條上山的石磴步道,那是岳屏山,說它是山,其實不過是十幾米高的小丘。只那條石磴路,卻筆直而漫長的,道口有兩座小象的石雕,各自向一旁甩著鼻子,很是可愛,它們是這里守路的神獸。
那路卻很漫長,當然也可能是我衡山歸來,腿腳已累得不大靈便而懼怕走山路的緣故。那路被兩側茂密高大的樹木給遮掩,路至一半,還有歇腳的小亭,那亭叫做忠勇亭,聽那名字,就讓我自愧雙腿的無能。
路至高的盡頭有一座石牌坊,牌坊門額上題寫著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抗戰。牌樓兩柱挑著一幅黑漆金字的木聯。
雪百年恥辱,復萬里河山,秦漢無此雄,宋明無此壯;
集三楚文章,吊九原將士,風雨為之泣,草木為之悲。
說實話,當我腿腳酸軟地走向那座同樣有些陳舊的石牌坊時,當我在驕陽下仰望那石牌坊的題額和楹聯時,我的內心是震撼的,我似乎能感受到這片大地在顫抖,我似乎能聆聽到這個城市在吶喊。
長沙陷落后,志得意滿的日軍主力企圖以追擊戰的方式,奇襲衡陽。1944年6月23日和24日,日軍第十一軍的68師團和116師團先后撲至衡陽外圍,并發起猛烈地進攻。但他們不會想到,他們將遭遇他們侵華以來,最是艱難和慘烈的一場城市攻堅戰,而與他們對陣的,是國民革命軍第十軍殘部,軍長方先覺。
衡陽保衛戰,最終是以國**軍失利,衡陽陷落而收場的,但在抗戰中,由于城防失利,我們丟下的城市也多了。那么為什么衡陽保衛戰,卻能在這么多城市保衛戰中留下余響呢?我想這和當時敵我力量對比的懸殊有一定的關系,也和在這樣懸殊的力量對比下,方先覺部堅守的時間有一定關系。
對于進攻衡陽的日軍總數,各種資料上多有分歧。日軍第十一軍在橫山勇中將指揮下,先后在衡陽地區投入兵力差不多10-15萬人。其中對于衡陽戰役,一大部分日軍是投入到外線阻擊國民黨軍隊的反撲的。最初投入到衡陽城市攻堅的日軍,應該為兩個丙種師團,不到4萬人。
不過由于日軍對衡陽第一、二次總攻失敗,日軍大本營非常不滿,橫山勇迫于壓力,在衡陽外圍阻擊國**軍的同時,不得不逐次向衡陽城投入乙種甚至更精銳的甲種師團。如此前后參加衡陽城市攻堅的日軍兵力,高達9萬余人。
而國民黨軍方面,第十軍在1943年11月馳援常德時,遭日軍重創,殘部退到衡陽休整。衡陽戰役前,第十軍城市防御總兵力為17600余人。當然不能不說,在整個衡陽戰役期間,國**軍增援部隊,前后也有10萬余人,但他們都被阻擊在衡陽的日軍防線外圍,在整個城市保衛戰期間,沒有國**軍擊穿日軍防線,增援至衡陽城內。
如此,整個衡陽保衛戰期間的敵我兵力對比,其實就是我方的1.7萬,對陣日軍,初期的4萬和后期的9萬。但戰場更為殘酷的形勢是,敵方可以有后方的補充兵源,而我方城內的兵源得不到補給,重傷一個少一個,犧牲一個少一個。
03
在如此懸殊的態勢下,蔣介石對衡陽守衛,最初也是不報太長時間的期待的。我們從蔣介石親自向方先覺下達的軍令中看到,是要求他堅守10天到兩周,以遲滯日軍兵力,并配合外圍部隊內外夾擊,將日軍主力消滅于衡陽周圍。
而日軍橫山勇部的行動計劃是,3天拿下衡陽,7天打通湘桂交通線。
那么,方先覺部最終堅守了多長時間?
四十七天。
從6月23日始,至8月7日止的47天里,1.7萬名中國軍人,沒有讓10萬日軍跨過衡陽。
整個豫湘桂會戰期間,稍早的洛陽守了15天,鄭州守了2天,長沙守了不到5天,稍后的桂林守了不到10天。再之前,唐生智守南京不過13天,而日軍攻陷英軍治下的新加坡也不過7天。
在一場,充斥著硝煙、戰火、死亡和毀滅的慘烈戰斗中,47天,那是何其的漫長,漫長到足以在人民心中,樹起一座豐碑。
……
我和同同,在那座石牌坊后,見到了那座高高聳起的豐碑。
那碑樹立在岳屏山山頂的一片廣場中央,下方是十方亭樣的基座,上方是四方高大的石砌紀念碑,碑上的碑文是蔣先生書寫的,白底金字七個大字——“衡陽抗戰紀念城“。
我最初以為那所謂的紀念城,是一座大型的紀念館。然而看看周遭,并無這樣紀念館的存在,只碑的背后有一座小型的展覽廳,但那是難以稱之為紀念城的。
我向在這高碑下遛彎的老人打聽紀念城在哪,老人起先有些茫然,“沒聽說這里有紀念城呀“,我再指著那碑問,老人突然笑了,他說,”那座抗戰紀念城,指的就是衡陽“。
他說衡陽是民國政府認定的,唯一的國家級抗戰紀念城。
04
原來蔣先生題寫的“抗戰紀念城”,是題寫給這個英雄的城市的。
整個衡陽保衛戰期間,第十軍總計17600人,傷亡15000人,其中陣亡7600人,重傷2600人;日軍自己發布的傷亡數19380人,這也是我方認定的日軍陣亡人數,其中中高級軍官戰死390人。
此戰,也讓日軍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
而戰后的衡陽城,據說全城沒有留下一間完整的房屋,要知道,在抗戰中期,這個城市的GDP是要排在全國第三的。
紀念碑后的那座不大的展覽廳里,陳列著一些展板,它們通過文字和照片,介紹著那場發生在六十多年前的47天血戰。
那紀念堂的門口,掛著一溜紅燈籠,上邊寫著好日子,總覺得那可能是廣告,但似乎也隱喻著什么,與陰暗的展覽廳中所展示的血腥和慘痛相比,現在的和平,確實是好日子。
紀念堂一側,種著幾樹茂密的芭蕉,肥大的綠意在驕陽下肆意的舒展著,如此倒想起開元名相張說的一句詩來,“戲問芭蕉葉,何愁心不開”。
岳屏山西側,下一層石階,還有一堵衡陽抗戰文化墻,在高樹的掩映中,半圍著這個小丘。那里的墻壁上鐫刻著一些文件和題詞。其中就有,民國36年,公元1947年,國民政府主席蔣介石先生給予“衡陽抗戰紀念城命名典禮”上的訓詞。
其中說“抗戰八年,大戰百余回,小戰不可勝記,惟衡陽之役,支持之久,犧牲之烈,與夫關系之巨,貢獻之弘,尤足以驚動世界”。
說說衡陽保衛戰的結局吧,盡管堅守了47天,但在本部彈盡糧絕,且傷亡巨大的情況下,軍長方先覺與日軍斡旋,最終率部停戰投降。也有說法是,他本可以率部突圍,也想著開槍自殺,但為了保全城中尚存的數千傷者,他選擇了有條件的投降。
余華在他的《活著》里說,“死很容易,但活著難”。軍人有軍人的職責,當他們出色、努力地完成了自己的職責后,我們就應該認同他們的選擇。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是人,有生的權力和渴望。
更何況一軍主帥,在解除武裝后,依然還有著保護傷者、婦孺乃至留存實力的責任。就像被層層吳軍圍困于會稽的勾踐,就像被層層曹軍圍困于吞土山上的關羽,如此看來方先覺的投降有何丟人?
對于軍人來講,沒有盡到最大防守職責,才是丟人,即便他可能,當場就抹脖子自盡了。我也不相信,那個戰斗到最后一個人,而抱著炸藥包與敵人同歸于盡的,會得到最后的勝利。戰士自應英勇,但戰士不是神,戰士打完了最后一發子彈的時候,他自可以選擇自己的命運。
我想,對于他們的選擇,至少我們后來人,是不應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舒舒服服地去指責他們的。
岳屏公園的這座衡陽抗戰紀念城就是這樣,臨走時,我和同同又回到岳屏山山頂的高臺上。
我們向著那座高高的豐碑,深深地鞠下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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