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我翻裝襪子的抽屜時,在抽屜的最底層,兩雙鞋墊映入我的眼簾,我立即拿起來,原來是母親前幾年從老家來廣州時給我帶來的鞋墊。
2013年元旦過后,母親從老家給我帶來了好多雙鞋墊,自從我上了大學,再也沒有穿過母親做的布鞋了,我們姊妹五個都是穿母親做的布鞋長大的,長大后都不愿意穿布鞋了,母親也不做布鞋了,可是母親閑不住,母親就經常給我們做鞋墊,做很多雙大大小小的鞋墊,母親還經常把鞋墊送給親朋好友。
這兩雙鞋墊前幾年沒用著,我就暫時放在抽屜里了,忘記了。看到這兩雙鞋墊,我又想起母親了,我的心又疼起來了,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我腦海里浮現出母親做鞋墊、做布鞋的情景。
父母親離開我已經幾年了,父母親因為一點小毛病被庸醫打吊針離世的,我再也見不到父母親了!我的心像針扎的一樣痛,父母親的悲慘離世對我的打擊很大,我渾渾噩噩地過著,我悔恨交加,我很想念父母親,經常想起和父母親一起生活的情景,我也經常夢見父母親。
母親像大多數農村婦女一樣具有善良、勤勞、儉樸的品質。從我記事時起,母親總是天不亮就起床,喂豬、喂羊、燒水、做飯,飯后就跟其他村民一起下地干活。
母親在家是一位孝順的兒媳、孝順的女兒、賢妻良母,在外是一位吃苦耐勞、工作認真的農村干部。母親曾擔任過村婦女主任、大隊婦女主任和公社婦女主任,在任職的幾十年中任勞任怨,受到領導、村民的一致好評,曾多次被評為縣、公社的先進個人、勞動模范。
我小時候,家里人多,有八口人,奶奶、父親,母親和我們姊妹五個,母親農閑時從來不閑著,母親經常給奶奶、外婆、父親和我們姊妹五個做布單鞋和布棉鞋,她很少為自己做新鞋子,她的一雙鞋穿很多年。
炎熱的夏天,鄰居奶奶、幾個嬸子、嫂子經常到槐花樹下邊做布鞋邊乘涼聊天,做一雙布鞋要花很大功夫,好幾道程序。
母親平時喜歡把家里的舊衣服、舊褲子洗干凈,曬干,存起來放到柜子里。準備做布鞋時,母親先把面粉用水調成糊狀,在鍋里煮好漿糊,再把漿糊放在盆子里冷涼,然后把那些舊衣服拿出來,用剪刀剪成一塊塊,剪的大小和案板差不多,把布鋪在一塊平整的案板上,把漿糊均勺地抹上薄薄的一層,第一張是較大的一塊布,再刷一層漿糊,再把布拼好貼上,然后再刷漿糊,有時再拼貼碎布,往往要貼好幾層,鋪起來差不多有竹筷子寬的那頭厚就可以了,最后再貼上一塊較大的布,把碎布完全蓋住。這些做好后,把木板拿到陽光下曝曬,幾天后等幾層布完全干透,就可以把布揭下來了。用鞋底樣子量好,用剪刀裁掉多余的邊料,就開始納鞋底了。
冬季對村民們來說是最清閑的時候,北方的冬天很冷,我們都是很晚才起床,有時母親把做好的早餐端到床頭邊,我們坐在被窩里吃好后,繼續躺在被窩里,母親收拾好碗筷后,就坐在被窩里做布鞋。
母親一天到晚辛苦地操勞著,洗衣做飯,寒冷的冬天把母親的手凍傷了,有的手指頭裂開了口子,有時候都出血了,看得我心疼不已。
冬天太陽總是遲遲地升起來,臨近中午時分,太陽暖暖地照在院子里,母親就坐在堂屋里做布鞋,我們姊妹幾個到有太陽的墻跟下曬暖。
在我上小學前,家里還沒有電燈,用的是煤油燈。夏天的晚上,吃過晚飯后,母親刷好鍋碗瓢盆,母親就坐在煤油燈下納鞋底。冬天的晚上,母親就把煤油燈放在床頭邊的桌子上,坐在被窩里做布鞋,我們姊妹幾個都躺在被窩里,母親邊給我們做布鞋,邊給我們講故事。
我小時候最喜歡看母親做布鞋了,看著母親一針一針地納鞋底,昏暗的煤油燈并不影響母親拿針線。母親右手中指上每次都帶個頂錐(老家那邊稱為咕嚕子),在穿不動的情況,用頂錐助力就可以把針穿透鞋底了,母親總是時不時地把針在她的前額頭發里劃一劃。
有一次,我不解地問母親:“娘,你為什么要把針在頭發上劃一下?”
母親微笑地對我說:“頭發上有點油,這樣針更光滑,才好鉆過這么厚的鞋底。”
我當時不知道母親把針在頭發上劃一下有沒有那個作用,我知道母親納鞋底的速度很快,一個星期,一雙鞋底就可以納好。
鞋底就是這樣一針一線納出來的,針腳很勻稱,針線距離差不多一樣寬,像是縫紉機做的,鞋子很端正。我覺得母親好了不起,想著自己長大后要跟母親學做布鞋。
鞋底最底層,母親喜歡用結實的白粗布料,防滑、厚實耐磨,最上面的表層要細膩柔軟一些的布料,穿起來腳才舒服。鞋底納出來后還要修邊,把多余的碎布剪除,再用新布把邊包起來。
鞋幫子先剪出樣式,母親一般給我們姊妹五個做的有帶鞋畔子、帶暗扣、帶松緊帶的三種款式。鞋幫子要用鞋樣子量好尺寸,鞋樣子是用舊報紙做的,布單鞋里面一層新布,鞋幫子用柔軟、耐磨、好看的布料,布棉鞋里面夾層里放的是新彈好的棉花,可暖和了,鞋幫子包好邊后,最后把鞋幫縫到鞋底上。
母親喜歡給我們買燈芯絨的布做鞋面,我們姐妹三個紅色的多,有時也有黑色的,而奶奶、外婆、父親、母親、哥哥和弟弟的鞋一般就是灰色和黑色。
我每次穿上母親給我做的新布鞋,我都會手舞足蹈地歡呼起來:“我有新鞋穿了!”我穿上新鞋就會在屋子里跑來跑去。
母親都會微笑地問我:“你看看這鞋合腳不?”
聽到母親問我,我就會立刻停下來,蹲下去,用手撫摸著鞋背,再用手指按著鞋子的最前面,高興地對母親說:“娘,你看看這鞋正好,不寬也不窄,一點不擠,也不大,前面也沒余啥空。”
母親聽到我這樣說,她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我知道那是母親幾天幾夜辛苦勞動的成果,那是母親滿足、自信的笑容,那是母親對女兒愛的體現。
八十年代初,家里條件好了一些,我家拉了電線,安裝了電燈,母親在電燈下做鞋的速度更快了。從我出生一直到我二十歲上大學前,我都是穿母親做的布鞋。家里八口人都是穿母親做的布鞋,是母親不知道用多少個日日夜夜納成的布鞋,那些鞋層層疊疊的布,密密麻麻的針腳、線行,千千線、萬萬針,線線針針都出自母親的手。
每次穿上新鞋到學校的時候,有同學會露出羨慕的眼光看著我的鞋,問我:“這新鞋,誰給你做的?”我會很自豪地對同學說:“我的鞋是我娘給我做的。”而每當那時,回應我的則是:“你娘的手真巧,做的鞋真好看!”
我們村子小,有三十多戶人家,母親的布鞋是做得最好的,不是每個人想做就做得出來的。更難得的是,母親還剪得一手好鞋樣。這剪鞋樣更是細活兒,不是每個會做鞋的人都能剪的,所以有鄰居奶奶、嬸子、嫂子要是想做布鞋的,便事先用一根線,量上腳的長度和寬度,然后拿來讓母親比照著剪上一雙鞋樣。
很多大大小小幾種款式的鞋樣子平時都被母親保存在床板下,是用一張很大的舊畫包起來的。
我記得很清楚,我母親給我做的最后一雙布鞋是一雙帶鞋畔子的卡其格子單鞋,我1992年8月底到大學報到的時候,我放在皮箱里帶到大學宿舍的。可是,我進到大學里,發現沒有一個同學穿布鞋,我也不好意思拿出來穿了,后來我就帶回老家了。
“布鞋舒坦做成難,喜看親兒腳下穿。一線一針心納就,子攜母愛畫青山。”這幾句詩是對母親做的那么多雙布鞋的真實寫照。
曾經穿過的那一雙雙布鞋,匯集著母親點點滴滴的愛,那是母親對女兒的愛。雖然這早已成為過去的記憶,卻是我生命中永遠不可抹去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