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年4:布鞋——時光里的念想

已經許多年沒有穿過,手工布鞋了,結婚的時候,姨媽給我和我們彭先生一人做了一雙,千層底兒,黑色燈芯絨的鞋面,每雙鞋子還各配了一雙繡花鞋墊兒。針腳細密,圖案花色也搭配的恰到好處,連千層底兒的邊兒都是用白線細細地鎖了邊兒的。

在老家秭歸,結婚歷來是有給新人做新布鞋的傳統的,叫做“傳家鞋”。只是現在會做布鞋的人越來越少,做“傳家鞋”的傳統慢慢地也就斷了。現在出嫁的女兒能收到一雙娘家人做的布鞋,是極為珍貴和體面的。不禁欣喜若狂,抱著姨媽一頓狂親。姨媽是個閑不住的人,在家帶孫子,做飯洗衣服,為這兩雙布鞋和鞋墊不知道熬了多久的夜,回家后鞋子就擱在床頭的架子上沒舍得上腳。

前幾日,彭先生突然勤快起來,把家里所有的棉拖鞋都洗了,最近降溫鞋子干的極慢,雖有暖氣,穿涼拖鞋還是有些冷。某晚,先生微醺,一眼瞅見我放在床頭架子上的新布鞋,眼疾手快在腳上就出去了,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急得我拍著凳子大叫“不許拖著,鞋跟兒扯上了,穿正。”先生幾乎被我驚得虎軀一震。昨日想著把布鞋收起來,卻發現先生的那雙怎么都找不到了,“鞋子呢,鞋子呢”當彭先生把已經擠得有些皺的黑布鞋從一堆運動鞋里拖出來的時候,我氣得幾乎要跳起來了“你知道不,這可能是我們的最后一雙布鞋了。”小心翼翼把鞋面兒上的灰塵撣干凈,又找了好多廢紙把鞋撐起來,用密封袋裝好,放回臥室的架子上。

布鞋是一項精巧活兒,需要精巧的針線功夫、豐富的想象力和長久的耐力。休閑鞋和布鞋盛行之后,做鞋繡花的功夫漸漸失傳,布鞋成了稀罕物兒。

千層底兒是做好一雙布鞋的重中之重,做布鞋的人都有一雙慧眼,能從一堆的破衣爛衫中調出適合做鞋底兒的邊邊角角,拆散洗凈收藏起來,到了艷陽當頭的農閑日,碎布頭翻出來,一層布片一層迷糊或者剩飯粒,細細的糊在木板上曬干,曬干的布層老人們稱之為“襯”。除了布襯還有一種“棕襯”。布襯和棕襯都是做鞋底的主要材料。

做鞋離不開鞋樣子,淺口的、高幫的、系帶的、搭帶的、單鞋、棉鞋各不相同。到了做鞋的時節,心靈手巧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的頭等大事,就是找一雙合意的鞋樣子,幾乎每家每戶都收藏著鞋樣子,大家走家串戶,村頭檐下相互交換討論,遇見喜歡的樣式少不得借了過來自己也剪一雙,交流得多了少不得還要博采眾長,剪一兩個新的式樣。

納鞋底的線不是一般的線,而是自己紡成的麻繩,新采回來的苧麻皮,放在一只瓦罐里加水煮,煮好冷卻,撈起來拆成一縷縷的細絲,在慢慢地搓成麻繩專門用來納鞋底兒。后來做布鞋的少了,苧麻也幾乎絕跡了,偶爾做鞋只能從商店里買成品線。紡麻繩,還是二十多年前跟在外婆身邊的時候見過。

納鞋底是一項文武雙全的功夫,對著鞋樣減下來的棕襯、布襯和其他的布料,一層層疊放整齊,先走幾針固定好,然后依次按照不同的花心納鞋底。鞋底兒除了講究針腳細密緊實美觀,更要求整個鞋底兒平整,各種襯和布之間沒有錯動。因此納鞋底兒的人除了眼神精準更要有一把子好手勁兒。這是一個需要長期磨練的過程,爐火純青的納鞋人,一如絕頂的武林高手,不過是閑話家常之間,飛針走線,手里的鞋底兒將近完工。

鞋幫是一雙鞋子的臉面,也是最容易磨損的地方,所以即便不似鞋底那般繁瑣,鞋幫確實一雙鞋子的重中之重。不同于鞋底兒,做鞋幫的,必定是要質量上乘經久耐用的布料做里布,嶄新的藍色或者黑色燈芯絨做鞋面。做鞋人的眼睛就是最精準的尺子,些微走上兩針鞋樣固定在布料上,瞄上兩眼收幾分放幾分就了然于胸了。剪裁完成,再用窄窄的布條包邊,鞋幫就做好了。

上鞋(將鞋幫和鞋底兒縫在一起)是做布鞋的最后一步,也是一雙鞋的點睛之筆,即便是最老練的做鞋人,到了這一步也是極為謹慎細致的,走兩針便停下來,端詳一會兒,再拉一拉扯一扯,調整一下。對于新手而言,上鞋就是一個難關了,每到這一步總是離不開前輩的協助的。

在我心里做得一雙好布鞋的人,都是胸中有丘壑的人,沒有規格,沒有標準,連鞋樣也只是舊報紙或者掛歷剪成的極其簡單的樣子,尺寸更是因人而異,做鞋的人鮮少使用尺子,熊孩子壯漢子的腳板兒揚起來,用手指一比劃就是最精準的尺寸,雙眼一瞥就知道腳掌是該放一分還是收一分。繡花、盤扣,那更是沒有圖譜的,一切皆在腦中心頭。

歲月悠悠,吸濕透氣養腳的布鞋重又獲得人們的追捧,機器納制的千層底兒格外整齊美觀,機制的鞋幫也愈發時髦好看。最愛的還是長輩親手縫制的布鞋,有溫度、有氣息、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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