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一個星期,我打電話問母親:“今年清明是家族一起掃墓還是各掃各的?”
“各掃各的,分開掃這么多年了,哪里還有可能再一起掃呢?”母親回答道。
這個結果在我的意料之中,是的,這么多年過去,我們早看慣了家族的明爭暗斗,想回到從前家族比較團結的時代,已經不大可能了。合久必分,大抵是這個道理吧。
我所說的家族,是指我爺爺七兄弟以及他們的后代,算起來,我們家族算是比較大的家族了。爺爺是大哥,跟六個弟弟同父異母,所以從整個家族成員看,爺爺算是比較特殊的,跟幾個弟弟的關系沒有那么親,這也為后來家族掃墓矛盾化埋下了伏筆。
小時候,每年的清明,都是我們小孩子特別期待的節日。因為那時生活貧困,物質貧乏,一年到頭都沒幾次吃大餐的機會,而清明掃墓,就是吃大餐的好機會。于是乎,每年掃墓那一天,我們都特別高興,跟大人們去掃墓。
那時我們家族還算比較和睦,家族成員也很多,每年掃墓都必有一只烤豬,這只烤豬掃完墓后,會分給家族中的每一戶人家。我們雖然一路上對著那只烤豬流口水,但也不敢偷吃。我們喜歡跟著去掃墓,更多時候是因為可以坐大巴和放爆竹。
如果今天有人說喜歡坐大巴,我估計會被鄙視,但在我們那個年代,坐大巴對于我們這些小孩子來說,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我們平時都沒有機會坐大巴。那時,我們家族有一個人在長岐計生辦工作,每年掃墓的時候,他都把計生辦的大巴開回來,這樣,我們才有機會享受坐大巴的喜悅。
放爆竹,則是清明的另一大樂趣。掃墓的時候,農村人喜歡買那些很大的爆竹,這樣炸起來比較過癮。當然,太大的爆竹,都是那些大人點燃的,我們這些小孩只能點燃那種很小的爆竹,不過我們已經很開心了。我們故意把爆竹放到樹丫上,把那些樹枝炸斷。
掃完墓后,整個家族成員坐在一起吃飯,十幾桌,很熱鬧。那時家族掃墓,每家都要出錢,無論多少,有錢的出多一些,沒錢的少一些。我們家族有個人在淺水教辦(鎮上的教育局)工作,撈了不少油水,所以每年掃墓,他家里出的錢最多,說話也就最大聲了。清明的這一頓家族飯,一般都很豐盛,平時只有過年才有機會吃到的肉和菜,這一天都應有盡有。所以我們大飽口福。
這種家族聚餐的盛況,持續了很多年。
直到我考上了大學。
“年年掃墓,風水都去他們家了,明年不掃他們家的墓了……”家族中有人在議論。
農村人向來對墳山風水之說深信不疑,他們覺得考不考得上大學,跟墳山風水息息相關。我考上大學,是因為我爺爺的風水好,每年掃墓,風水都流向我們家了。于是,第二年掃墓的時候,他們不打算掃我爺爺的墓了。父親跟大伯當時放話,如果不掃我爺爺的墓,那大家就分開掃。在我們的堅持下,爺爺的墓還是掃了,只是家族的矛盾開始公開化了。
又過了一年,掃墓的時候,家族中一人故意在母親面前對另一人說:“XXX,快來抬金豬,讓祖宗保佑你今年考上大學。”結果事與愿違,那一年,那個抬金豬的人沒考上大學,我二弟卻考上華農了。過了兩年,我三弟也考上大學了。
終于有一年,我們家和大伯家決定不再跟整個家族一起掃墓了,我們兩家合起來自己掃。又過了幾年,家族中的另外兩家也分開掃墓,整個家族開始四分五裂,不復以往了。
前兩年都沒有回去掃墓,一是覺得坐10個小時的車太累,二是找不回小時候掃墓的那種心情。今年清明回家,原以為是4月3號掃墓,我可以跟著去掃墓的。但大伯家里覺得4號才是清明,3號掃墓,4號還要祭祖,有點麻煩,就決定4號才掃墓。我4號早上就出發回深圳了,又錯過了,甚是遺憾。
突然有點懷念小時候的清明,那時我們不懂世態炎涼,我們只懂放爆竹,只顧著吃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