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常年在廣東打工，嫁給丈夫十幾年，回家過清明節(jié)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今年終于決定清明回家掃墓，心里充滿了期待，因為兒子16年以來和我一樣，在家上清明只有幾次，女兒4歲多也還是第一次回鄉(xiāng)掃墓，對于我們來說每一次回去都顯得格外的難得，所以現(xiàn)在把這些記錄起來，以后再看的時候，就會記起當時的情形和當時的心情。
第一天
清晨，望著車窗外，綠色的山林一片連一片，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陽光明媚的春天，萬物都洋溢著春的氣息，大自然和我們瞬間就拉近了距離，經(jīng)過了一晚的路途，第二天早上9點多鐘終于回到家鄉(xiāng)，丈夫已經(jīng)在停車處等候我們了，因為他比我們提前幾天回去，他幫我們放好行李，就去跟著大家準備上山掃墓的東西，我和兒子、女兒先洗漱一番，然后去二伯家吃早餐，哥嫂見到我們很高興，沒過多久，我們就和村里的鄉(xiāng)親們一起上山掃墓，一路上，女兒桐桐和小伙伴們歡快得像出了籠的小鳥一樣，你追我趕，歡聲笑語傳遍小山林間，跑中帶跳連我都追不上，走在路上，多了許多不認識的女人和孩子，都是這些年嫁過來的媳婦，或者是村里的出嫁女結婚生的小孩，我因為常年不在家，自然不認識他們，兒子也在人群中遇到兒時的玩伴，幾年不見，很多小伙伴都長成帥小伙子了，有幾個我都認不出來，同樣，鄉(xiāng)親們也差點認不出一米七幾的兒子，我們都在感嘆！轉眼之間孩子就大了，自從我嫁到這里十幾年，有多少老人都已經(jīng)離開了，當年的中壯年也有很多做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了，想一想人的一生，不就是這樣在歲月中老去，最后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嗎？
“媽媽，快來呀，來追我呀”，聽到女兒的叫喚，我的思緒才回過神來，走了二十幾分鐘，終于來到全村人的祖墓了，只見已經(jīng)有很多人在忙著清除墓地四周的雜草，割砍遮擋在周圍的樹枝，老公也在其中拿著鋤頭把墓地前不平整的地方填平，桐桐也在他爸爸的帶領下一一認識家里的親人，大家都稱贊她長得漂亮又可愛，她也不怕害羞，別人她問題她回答得即認真又搞笑，接下來就是用鋤頭挖一塊帶有草皮的新泥土放在墳頂上，意思是給祖先的房屋重新修整屋頂，然后在上面插上一根樹枝掛上白色紙條，叫做掛紙，清明時節(jié)，看到有墳墓上有掛紙，就表示這里已經(jīng)有其子孫來祭拜過了，大家開始擺各種食物在墓前祭拜，燒香，點蠟燭，我們就開始拜祖先，大家紛紛向祖先斟酒和叩拜，想不到桐桐對斟酒叩拜表現(xiàn)得很積極，還有燒錢紙她也興致很高，生怕輪不到她來做，后來到大家在祖墓前吃飯的時候，她就沒有熱情了，準備放煙花和燒鞭炮的時候，女人和孩子都走到遠處去避一避，煙花飛天、炮竹啪啪的響聲，震得我們都用手捂住耳朵，桐桐沒有絲毫的害怕，還跟姐姐說：“我不怕”。最后，我們再一次扣拜祖先，感恩有祖先才有我們，并祈禱來年一切順順利利，然后就下山了，這次大眾的拜山行程就結束了，一路下山的時候，桐桐已經(jīng)和幾個姐姐聊得甚歡，我也和侄女們邊走邊互談近況。
回到街上四伯家，稍稍休息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和家人們準備去一個比較近的山上掃墓，我和幾個侄女們走路去，不用十分鐘就到了山腳下，一陣風吹來，隨風而來的是一陣陣花香，原來是路邊的一顆柚子樹，第一次聞到的那么濃的柚子花香，頓時精神就好了許多，開始爬山了，這個山越爬就越陡，女兒就交給家里的小叔子抱上山，幸好有樹可以扶著爬上山，到達墓地時，我已經(jīng)是上氣不接下氣，就坐著看他們砍枝鋤草，誰知到了墓地才發(fā)現(xiàn)忘記拿掛紙上來了，這時大人們就說叫幾個年輕的人下山買，兒子和兩個伙伴三人負此重任，他們剛下山幾分鐘，就聽說兒子的姑媽一家也上山來了，而且要的東西也帶來了，謝天謝地不用下山去買了，見到姑媽一家人，大家都挺高興的，好久不見，因為我們常年在外，有時過年也不回來，見面的次數(shù)就少之又少，不知不覺十幾年就過去了，孩子也大了，我們也年紀也漸大，所以越來越珍惜每一次的相聚，想到這些，我忍不住傷感起來，不管是對婆家還是娘家，我都是有愧疚感的，每年的見面次數(shù)寥寥無幾，在外的我們也沒有讓親人們省心，連一個安定的窩都沒有，這些能怪誰呢？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選的路，再難也要走下去，有機會的話，還是和親人多聚聚，只要大家平安健康就好，這次回來，對女兒而言她是快樂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鮮，除草、擺放祭拜的肉飯酒、水果、燒香、點蠟燭、敬酒、鞠躬、燒錢紙、放炮，這些掃墓過程和他們一起參加，言傳身教比什么都重要，我們都懷著對祖先虔誠恭敬的心情，祭拜完畢就要下山了，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難，一不小心還差點摔跤了，我牽著女兒下山的時候，她還哇哇的叫著，說什么都要我抱下去，就像滑滑梯一樣，她是又怕又笑的。
回到家里，我的全身都累得不想動了，主要是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長途車，一天還爬了兩次山，晚飯也是全家族一起吃的，我好像沒有什么印象這樣吃過，挺熱鬧的，吃完晚飯后就和親人們聊聊天，最后我們就去洗澡，晚上睡覺前我和老公說，明天有要爬高山的墓不要叫我去掃，我要去不用爬高山的，哈哈，太久不運動的我吃不消這些折騰，第一天就這樣結束了。
第二天
早上8點多，今天天氣不錯，比昨天清涼了不少，“桐桐，走了，可以上車了。”
“這是誰的車子呀”桐桐問， “是你耀宗哥哥的” ，“這是你嫂子”，“嘻嘻，我還以為是姐姐”，也難怪女兒這樣認為，家族里，和她同輩的哥姐中屬于最小的一個，哥哥姐姐很多都結婚有小孩了，政政侄子比桐桐小姑還大一歲呢，昨天還有耀明哥說錯了話，脫口而出叫女兒喊他叔叔，還被女兒糾正，哈哈！好久不在一起相處，難免會搞錯。
一路上，和耀宗聊了不少近況，不知不覺他們也步入了30歲，正在為家庭和事業(yè)拼搏的時期，想到自己的情況就有一種慚愧的感覺，這么多年在外，只知道進廠打工，沒有計劃或者規(guī)劃過做點什么，有的只是想著，沒有行動去做，所以這么多年只收獲了年齡的漸長，和歲月的流逝，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沒有去做，到如今越是想做越是困難，所以要創(chuàng)業(yè)趁年輕，還是他們會考慮，不少年輕的一輩都做得很好。
今天開了6部小車去掃墓，到了以后，還是先整理墓前的雜草，來這里的人比掃大眾墓的人要親一點，大家的話題就更多一些，小孩子就是在忙著吃各種東西，兒子的叔伯們也關心起他的前途來，紛紛提議叫他高中之后讀軍校，這樣出社會后，前途會明朗些，兒子也有自己的看法，大家都有自己的經(jīng)驗之談，都不想年輕的一輩走太多的彎路，只是希望下一輩過得好，……在一片炮竹聲結束了這里的掃墓。
大家走出來集合之后，又向下一個目的地出發(fā)，這次分兩批人去不同地方進行，我們?nèi)サ氖抢瞎淖娓傅哪梗貋砗髵哌^幾個墓，這個墓里的人，是一部份人有記憶的，大家還在敘述著爺爺?shù)囊恍┻b遠的記憶，人不在世了，就沒有了感覺，在世的人就會感覺良多，不知道為其擇的山林他們滿意嗎？每年來看一次他們，他們孤獨嗎？……
回來休息了大概一個小時，大家就準備出發(fā)去掃老公的祖母的墓，這次老公沒有去，我們就坐車去了，和桐桐的三姐，三姐的兒子也一起坐在車上，去到那里，桐桐的阿飛姐姐也帶著歡歡來了，小伙伴們有伴以后就更興奮了，她們就覺得爬山有意思，女兒看見好看的花就要摘，還帶在頭上，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花姑娘，然后餓了有東西吃，玩得可高興了，到了以后，就看到這個墓是有碑文的，周圍用水泥修整得很好，比起其他的墓掃起來要輕松一些，……最后我們一齊叩拜祖母，希望她老人家在這青山綠水的相伴中，保佑后輩們平安健康，添丁添財好運來。
掃完祖母的墓，就直接去掃老公的母親的墓，就是我的家婆，我們的車子開到一個停車場，遠遠的，我就看到老公在路口那里等著我們了，來到這里掃墓的，只剩下家婆的兒女、子孫們和兒媳婦、女婿、孫媳婦、曾孫，人數(shù)是這幾天掃墓比較少的，也就是我們親人之間，最親的都在這里了，孫子輩的就是女兒沒見過她祖母，還有孫媳婦和曾孫輩的也都沒有見過祖母，自從家婆遷葬于此，我就沒有來過，所以很期待這次的“相見”。
開始上山了，走著，走著，這條路越來越難走，有一段可以說根本沒有路，山上的樹枝和野草迎面而來，想找落腳的地方都難以下腳，這是這兩天走過最難走的路，我還真佩服他們，當時是經(jīng)過多少辛苦才把修墓需要的材料搬到上面來的，然后把家婆的墓地修整好，兒子和侄子耀明拿著一箱的鞭炮，兩個人摔了N次跤，侄女阿紅的女兒由她外婆背著上山，也是在一片哭聲中才到達的。
終于見到了家婆的墓地，周圍也是青山環(huán)繞，家人們都很認真的清除墳墓四周的雜草，把周圍修整得很平整，視野瞬間廣闊起來，我來到墓前看著墓碑上的碑文，腦海里頓時出現(xiàn)了家婆的容顏，算起來我和她也算一起走過10年，自從我嫁過來后，因為常在外打工，和她相處最長的時間就是生兒子的前后時間，那時，侄女們還是10歲左右，每次街日她買回的水果總會偷偷為我留著，生怕被侄子侄女他們嘴饞吃完了，有幾次知道我喜歡吃一種菜，自家菜地沒有種，就問鄰居要點，還跟人家說我媳婦愛吃，還有生兒子的那天晚上，在衛(wèi)生院里也是她陪著我，讓我不那么害怕，看著我痛苦的樣子，她更是心疼的說：“要是挑擔的話我肯定幫你，但是生小孩，真的要靠你自己了，每個女人都是這么疼過來的，我知道很辛苦。”后來坐月子的時候，每晚陪著我和我一起照顧兒子，當時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做什么你都遷就我，就連說話也隨著我，所以到現(xiàn)在為止，我還不會說壯語，只是聽得懂大部分的語言，多虧了有一個寵愛我的家婆，如今我們在地上，她在地下，歲月無情的把我們陰陽相隔了，她離開我們已經(jīng)進入第九個年頭，但我總覺得，好像她不曾走遠和走久一樣，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在我們的腦海里，我記得，她對我最大的心愿是希望我生兩個孩子，遺憾的是在她生前這個愿望都沒有完成，今天，我終于帶著女兒來看您了，我知道您一定會高興的，家里的孫子孫女永遠都是你的心頭之愛，擺上酒和肉，放上果品，點燃蠟燭的那一刻，我覺得您一定看見了我們，看見了您的子子孫孫在為您上香！為您敬酒！祭拜您！懷念您！您一定會保佑我們一切安好的，隨后大家一起在墳墓前，在這翠綠的山林中，快樂的分享祭祀后的食品，手抓雞，糯米飯，各種水果，看著孩子們只顧著眼前的喜怒哀樂，而我們大人們懂得去回憶、去懷念，懂得失去的痛，待到孩子們長大懂得失去之痛的時候，我們存在的使命就結束了，生命就是這種過程，明年我們會再來祭拜你，懷念你，愿你與這青山相伴，在極樂的世界永遠快樂……
第三天
4月4日，清明節(jié)，是我們回家的第三天，按照家鄉(xiāng)的習俗，去世的親人經(jīng)過三年以上的土葬，然后就會在清明時節(jié)擇一個吉時吉日為其撿骨又稱撿金，所以家人決定清明節(jié)這天，為我家公撿金，前幾年撿我家婆的時候我就是沒有回來，今年終于不留遺憾，沒有錯過這件事。
早上6點鐘老公就把我們叫醒了，兒子和老公就順利的和大家一起出發(fā)，因為嫂子說過，小孩子不宜見到這種場面，我叫醒女兒，幫她穿好衣服，走出去找人照看她，讓她跟伯娘，誰知她不愿意，硬是要跟著我，最后我?guī)フ艺瑒偤梦覀冞M房間時，政政兩兄弟就醒了，“桐桐，你先在這里和他們玩，媽媽，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的。”這時女兒點點頭。
我急忙趕著跑了出去，這時天空中飄著毛毛細雨，正是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我一個人拿著傘走在路上，真想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他們應該是開始了，我半跑半走著，又怕自己不認識去的路，我去過兩次，有一次又是走小路，好在不遠，憑印象應該不會錯，走著走著，突然看見后面五嫂騎車帶著四妹的兒子趕過來，原來是孩子醒來要找他媽媽，嫂子沒有辦法只有帶他去找，我也就順路上了車，等我趕到時，看到他們都在用砂紙為家公的骨骸擦拭，我就站在大伯旁，看著大伯手里拿著家公的頭骨，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盡管人已經(jīng)不能和我們說話了，但看到這些屬于他身體的部分，也仿佛看到他生前的音容笑貌，家里的男人們都在仔仔細細的把老人的遺骨清理干凈，最后放進一個金壇里，為其暫時安了一個新家。
吃飯前，我和老公帶著兒子女兒，和幾個親人來到新葬家公的地方祭拜，那是一個可以看見我們家的小山坡，擺好貢品，點著蠟燭，點上香后，我們都虔誠的向著家公的“新居”叩拜，并燒了新衣新鞋和錢紙給他，然后二伯向他禱告著說：父親，請您暫時在這里安息，等我們找到更好的地方，或者您想去哪里更好的地方安息，就托夢告訴我們，到時候再為您移居，我們一定讓您如愿！
中午一家人聚餐過后，老公和他們?nèi)チ肆硗庖粋€地方掃墓，我就不去了，回來幾天，都沒有和鄰居好好聊聊，我走到五叔家正好和他們聊聊家常，下午和女兒去大伯家聊了不久，在南寧工作的侄女侄子們下午就趕回去了，因為明天就要上班，明天大部分在外工作的親人都要走的，我們一家也是這樣。
第四天
早上，起床洗漱完畢，我就開始收拾行李，二嫂為我們準備了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還有一大袋的米、糯米，五嬸也給我們帶來了三色糯米飯和自產(chǎn)的香蕉，離開家鄉(xiāng)之前，親人們對兒子女兒的關懷，令我感動不已，當我們坐上車子的時候，我在想：對于女兒和兒子來說，這次回來，他們就相當于來了一趟家鄉(xiāng)三天游，感受到和平時不一樣的生活節(jié)奏，吃的、住的、和玩的，既新鮮又有趣，但對于我來說，這不可能就像一次旅游，他比任何旅游景區(qū)多了一些東西，這里有親人的關愛，有我特別的回憶，對于遠嫁他鄉(xiāng)的我來說，這里可以說是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我仿佛見到了十幾年前我第一次離開這里的心情，當時心中了無牽掛，走得那么瀟灑，今天，竟然離開得有點不是滋味，心中一陣五味雜陳，世事境遷，到現(xiàn)在為止，自己還不能為自己，為孩子撐起一片天，怎樣才能活出精彩的、不悔的人生，希望當我離開這世界的時候可以對自己說：不遺憾來過這世界，愛過，恨過，努力過，珍惜過……
? ? ? ? ? ? ? ? ? ? ? ? ? ? ?2017年4月22日星期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