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向晚了。夕陽,燦燦地鋪陳在天際盡頭。天水相連處,一抹殘紅,透著鮮亮,帶著血一樣的燦爛,把江天和聳立的山峰渲染得蒼茫和蕭瑟。
回首遠處蒼蒼的青山和濤濤的江流,祁德隆潸然淚下。
兄弟棟強,冥冥渺渺中,浮現在暮色里。依然豪邁,依然灑脫,依然憨憨的,像兒時一樣,躲著哥哥的目光。
祁德隆悲憤地跺跺腳,使勁把漣漣的淚水抹去。他仰天長嘆。
"痛兮悲兮, 滅倭寇以慰烈士! 奮兮壯兮, 整山河以酬此生!"
山河破碎,何以安身,何以靜心修道?
祁德隆仰望著夜幕中的殘月,喃喃自語。
"罷了!罷了!兄弟不遠,為兄當步趨后塵,誓殺倭奴,光復華夏!"
祁德隆凝視著蒼蒼的夜色,他做了一個決定。他要追隨兄弟的遺愿,報孝國家。
街道上稀疏的幾個行人,行色匆匆地走在清冷的秋風里,金陵城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繁華。祁德隆凝神提氣,身形飄移,腳下追風步,快速地行走在黑黑的街道上。
一處牌樓,依稀顯現在夜幕中。
"三牌樓。"
祁德隆自語著,繼續前行。
"叮,叮……咚咚,……"
寺廟里特有的法器敲打聲,從街道的深處飄散出來。祁德隆停下腳步,側耳凝聽。他想起這是東洋人在金陵修建的第一家日本寺院。
"對了,是日本臨濟宗分院。″祁德隆的腦海里浮出一張討人厭惡的嘴臉,暗暗的豬肝顏色,還有短鼻子下的那一撇仁丹小胡子。小種,日本頂級特務。公開身份,這家寺廟里的住持。
法器的敲打聲,越來越沉重,也越來越響亮、震撼。鑼,鼓,磬,鐃鈸,還有魚板,……各式各樣的聲音,相互映襯,相互交織。
"叮咚咚,嚓當當,轟隆隆,嘩啦啦……"
劃破沉沉的夜幕。
祁德隆有點遲疑,他仰頭望了一眼天上的殘月,咬咬牙。似乎做了一個決定。他抬腳走上廟門前的臺階。
嶄新的招牌,取代了原來的那塊"野山臨濟分院",一塊一米見方的青檀木牌,訂在紫紅色院墻上。
如意紋鑲邊,白色的楷書字型。看著就是那么別扭。
門前還多了兩尊石獸,一只是巨大的石獅。另一只就奇怪了很多。這尊石獸長的獅子形,但精瘦了很多。獠牙,長長的舌頭,特別是頭頂上長長的尖角,讓人感到猙獰和恐怖。據說這是日本人最崇拜的神獸圖騰,叫和尊。
祁德隆是日本通,他太熟悉東洋人的宗教和文化了。以至于日本人最隱秘,最邪惡的宗教文化圖騰,他都了如指掌。他看著這個日本寺廟門口多出來的石獸,特別是是右邊這個長了一個角的石獸,心里為之一緊。
日本人叫自己大和人氏,大和人的神瑞之獸,簡言之,叫和尊。
據史料記載,明朝時一個叫蒼健的日本人,本事特別大。把日本國的各種各樣的學問和武功,都學了個遍。一雙肉掌打遍八島七十二州,沒遇見敵手。
于是,乘一大船,漂洋過海,西行到中國。做為一個狂放的浪人,他以陰柔的忍術,挑戰中國武林。大小四十幾仗,不落下風。
于是口出狂言,說支那人的武功,皆"不堪一擊也!"
一天,此狂夫行至江南,在金陵街頭尋釁。
要知道,明朝的金陵,乃極盡繁華都市。街頭巷尾,武館鏢行,鱗次櫛比。
這個東洋浪人,專找門頭開闊,熱鬧的去處撩事。
仗著一身詭異的功夫,踢了下關的"三江鏢行"。他一招青蛇吐信,直接把鏢頭顧師傅的左眼弄到失明。接著,又找到鼓樓一帶的"震南武館"。使了一套看家的"白狐拳",把館堂里的"八大金剛",悉數打敗。這件事震驚了整個金陵城。
得意喲!這個家伙好不得意!他意猶未盡,又尋到城南最大的"威震"武館。一番搗亂,武館被他沖砸得亂七八糟。幾個師傅,被打的斜躺在墻邊呻吟。
正此時,街口來了兩個人。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村婦模樣。她身后蹦蹦跳跳跟著一個半大孩子,估摸著也就八九歲的光陰。
她們是專門給武館送菜的。村婦手里拎著一個大菜籃子,籃子里是蘿卜青菜,還有鮮嫩的黃豆芽。二個人說著話,徑直朝武館走來。
"芹嫂啊,可不能過去。"雜貨鋪的王姥姥一把拉住村婦。
"徐師傅的武館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姥姥?……蕓兒,別亂跑。"叫芹嫂的村婦詫異地看著王姥姥,同時喝住身邊的小姑娘。
"大清早的,來了一個東洋人搗亂。小鐵子,二牛,胡師傅……都打不過他。徐師傅也被打吐血了。這個東洋人太不是東西,……沒事找事。唉!……這么多師傅,就沒一個制得了他。……"
芹嫂向武館望去,可不是嗎?門前的震威獅子旗,被扔在路中間,門楣上的大匾"威震武館",碎成了幾塊,丟在過道上。
再看武館附近,站著街坊四鄰。大家都遠遠地站著,看著,竊竊議論著。但都不敢上前。
這個東洋人太恐怖了!
這時候,從館堂里出來個人。五短形,一身橫肉。他夸張地晃著四肢,搖著腦袋,嘴里罵罵咧咧。
幾個武師,顫顫地圍著他。看樣子,有心上前一搏,又深感不是對手。只好端著架勢,小心的對峙著。
這個日本人,用肥肥的手指,點著幾個師傅。
"八嘎呀路,……死啦,死啦……"
他一邊罵,一邊移動身子。短短的臉上,堆的都是肉,疙里疙瘩,是那種橫著長的肉。太陽一照,圓圓的,怪里怪氣。猛看上去,像帶著一個娃娃面具。只是這張面具太舊了,還破爛。泛著死魚肚子樣的煞白。肥臉的左右上方,像是硬被摳出了兩個深洞,從洞里透出來二道陰毒的兇光。那是日本人的眼睛。
就在芹嫂打量他的時候,這個叫蒼健的日本人,像一條蛇一樣,在幾個師傅中間滑過來,滑過去。揚手抬足間,把一眾人打得倒了一片。幾個沒倒的,頓時都做鳥獸散。
大人都逃開了。這時一個小孩兒,卻從里屋沖了出來。那是館主徐師傅的獨生兒子,小彪。
這孩子真急眼了。老子被人打傷了,武館也被砸了。一腔怒火沖上小腦門兒。
彪子舉著小拳頭,不管不顧對蒼健打了過去。
欲知這后事如何,且聽老夫下回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