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祁德隆急匆匆地走了。
禪七尚有一天,他等不及了。戴長官緊急召見。
“德隆賢弟:十萬火急,見字速歸。 愚兄戴雨農。”
手里拿著衛兵遞過來的字條,他知道,金陵城里出大事了。
天空陰沉沉的,北風呼嘯著。祁德隆皺了一下眉頭,把風衣的領口拉緊。
“走吧!”他扭過頭,對衛兵抬抬下巴。徑直向臨江寺的山門外走去。衛兵急走幾步,跟了上去。
金陵城很多年沒下這么大的雪了,滿世界都是銀裝素裏。最好看的是山坡上高矮錯落的樹木,積雪綴滿枝頭,潔白漂亮。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壯哉美矣!”衛兵楊潤一邊小跑著跟緊長官,一邊由衷地贊嘆眼前的景致。
祁德隆放慢腳步,回頭問楊潤:“城里這幾天出什么事了嗎?”
“報告長官。”楊潤習慣的立定,抬手敬禮。
祁德隆揮揮手,示意楊潤不用拘泥規矩。繼續往前走去。
楊潤又是一路小跑,跟了上去。他一邊跑一邊說:“城里發生了一件蹊蹺的事。兩天前,日本駐金陵總領事館的一個副總領事,叫藏本的失蹤了。日本人向中國政府要人,說‘必須在48小時內尋獲藏本。’否則,就要宣戰!”
“又是日本人。該死的倭寇!呸!”祁德隆憤怒地罵了一句。
他咬咬牙,不再說話。徑直向江邊走去。
祁德隆修道多年,心如止水。遇再大的世事風浪,亦可隨遇而安,無動于衷。唯獨對倭寇,對日本人,發自骨子里的痛恨,讓他激憤,讓他心動如潮。他留學東洋,對這個國家,對這個民族,可謂了如指掌。太了解了。
“兇殘的,無恥的民族。”在文章里,寫到日本的時候,他總是用到這兩個詞匯。祁德隆受父親影響,自小志向高遠。于學問和武功都下過一番功夫。但細究起來,他更偏重、更擅長的學問功夫,還是老莊。道術里的八卦五行,禳星推命,奇門遁甲,都已臻入化境。
祁德隆與戴笠是過命的兄弟。私底下,戴笠曾請祁德隆推演國運。祁德隆用八卦奇門之術,把日本和周邊諸國一起加進來推算。推演完畢,他喟然長嘆國運孱弱,國勢危急。并斷言:“侵吞毀滅中國者,唯東洋倭國也。”
祁德隆與戴笠同為黃埔軍校六期學員。不同的是他一次考試就順利錄取了。戴笠卻考了兩次。考試前他和戴笠住在一個小旅館里。同住一屋的還有徐亮和王孔安(這兩個人后來也都是軍統的重要人物)。
祁德隆會相面。初見戴笠,溜了一眼,心中暗叫一聲好!眼前的這個人不胖不瘦。濃眉似漆,面長如馬,鼻直口端。滿臉的英武肅殺之氣。
“看先生面相,君非池中之物。實乃國之棟梁也。”祁德隆也不客套,也不管唐突。初次見面就幫人相起面來。
“是嗎?那就謝您吉言了。哈哈。”這一位更好。即不謙虛,也不推讓。拱拱手,哈哈一樂,笑納了。
“先生貴姓大名啊?”
“鄙人姓戴,叫戴春風。”
“戴春風,……,春風,"祁德隆沉吟著。“春日春風有時好,春日春風有時惡。不得春風花不開,花開又被風吹落。春風者,飄忽。且難覓其蹤。一載有四季,春風僅吹其一。非善選。君可改之。”
“有勞先生賜教。”戴笠起身抱拳,給祁德隆行一禮。
“借先生的年庚八字一用。”
“在下1897年5月28日已時生。”
祁德隆點點頭。凝起眉峰,拈著手指頭掐算起來。嘴巴念念有詞。
“先生八字穩健,得時,得地,得勢。吉旺,乃貴格。五行喜用辰土食神,酉金正財。握生殺之大權,位高權重。然……”祁德隆話峰一轉,頓了片刻。
戴笠急切的站起來。“然,……怎么樣?”
“先生六陰朝陽,殺重無制。五行具四,唯缺一水。更換名字,選一帶水字,方為大吉。”
“還請先生不吝賜教。”戴笠又給祁德隆深施一禮。
此時,同屋的徐亮和王孔安也圍了過來。
祁德隆擺擺手,站了起來。他在小屋里來回走了兩趟。
“有了。”祁德隆停住腳步。
“就將先生戴春風,改為戴雨農如何?”
“雨農……,雨者,水之源也。喜好雨,莫如農夫也。戴雨農,好,好好!”戴笠高興地連說三個好。徐亮和王孔安也在一邊撫掌大笑。
“難得我等四個人,在此小屋中聚首,誰能言不是造化之力呢?”戴笠興奮地拍拍祁德隆的肩膀。又拍拍徐亮和王孔安。
“我等四人,萍水相逢,也要學那古人‘車笠之交。’患難與共啊!哈哈。”
“車笠交。說的好!”祁德隆脫口贊了一句。
“卿乘車,我戴笠,后日相逢下車揖。”徐亮信口念道。
“我步行,卿乘馬,后日相逢卿當下。”王孔安接了后兩句。
“哈哈,有了,有了。兄臺的名字,我都給你找齊了。”祁德隆抬手一擊床沿。另外三個人都瞪眼看著他。
“卿乘車,我戴笠。現成的好名字啊!兄臺姓戴自不必說。笠者,雨具也。見水,見雨,方戴笠也。”說到高興處,祁德隆撫掌站了起來。
“戴春風同志,從今日起更名為戴笠,字雨農。諸位,以為如何?”
“好,好啊!……妙哉,妙不可言。……”幾個人拍著巴掌喊好。
戴笠更是有些激動,略顯瘦長的臉上,漲得通紅。他拍著自己的胸膛說:“各位,各位,在下僭越了。我先說兩句。”他沖大家拱拱手。
“卿乘車,我戴笠,后日相逢下車揖。我步行,卿騎馬,后日相逢卿當下。我等四個人,難得有此殊勝的緣分,相聚在此。就學那古人,在此結為車笠之交。日后相互扶助,為國效力。茍富貴,勿相忘。如何?”
“贊同。”
“太好了!”
……
大家一起叫好!四個人一個頭磕在地上,從此成為莫逆之交。
戴笠熱衷于事業,功勛卓著。加之與蔣先生是舊交,晉級特別快。
1932年蔣先生在金陵成立秘密組織中華民族復興社(藍衣社),戴笠被任命為特務處處長。
而此時的祁德隆呢?“翩然一只云中鶴,山水迢迢不忍歸。”一有閑暇,留戀在禪寺道觀里,覓仙訪道。除了報效國家外,對建功立業,仕途晉升并沒有過份介意。他大部分時間,花在修道訪友上了。
當了幾年縣長,還算輕松閑適。這期間煉丹修道,屢有奇遇,道業大長。特別是偶遇緣來道長,成了牛首山清虛觀的傳法人。功夫更見突飛猛進。前三關,后三關,心脈俱開。吐納間,真陽之靈氣,化為上清,玉清,太清。所謂一氣化為三清,一氣結成九轉純陽精丹。
祁德隆和戴笠是“車笠交”的朋友。兩個人一見如故,肝膽相照。兩個人都癡迷修道,祁德隆向往的是出世,閑云野鶴,無牽無掛。戴笠奉行的入世修道。他最敬佩的是雍正皇帝,明明是開悟的大禪師,偏偏做了滾滾紅塵中最忙碌的皇帝。他對祁德隆說,這才叫火焰中取蓮花。
祁德隆知道戴笠是功夫高手,少林寺里打出來的。他還知道這個兄臺的禪定功夫也已經到了一個極高的境界。他可以身處最極端境地里,心如止水,無動于衷。肉體的感受,根本不在話下。
戴笠很忙,一年中難得見一、二次面。不遇到難事,他是不會驚動老兄弟祁德隆的。想到眼前的難事,祁德隆的濃眉不禁皺了起來。
欲知這后事如何,且待老夫下回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