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的路,已經(jīng)被雪封住了。仔細瞅,依稀還能辯出人們出行留下的足跡,坑坑洼洼的串串腳印,又被新下的雪漸漸覆蓋了。絮狀的雪片悄無聲息地飄落著,就像生了根似的給人以無窮盡的感覺。
絨絨的雪皮又被新落的雪親吻著、相溶著、加厚著。林木的枝杈被雪裹得太過肥胖,有的已經(jīng)承受不了重負,不時能聽見咔咔的枝折和清脆的斷裂聲。緊接著,碩大的枝杈剎那間抖落了積雪,騰起了雪霧掉落在雪地上。
好大的雪。在通往林區(qū)被積雪掩埋的路上,一黑一紅兩個人影抬著行李跌跌撞撞地跋涉著。雖步履艱難,但他們一會兒奔跑,一會兒坐在雪地里,一會兒又相互間打開了雪仗,有時索性就仰八叉地躺在雪地里。兩個人瘋夠了,看著對方發(fā)鬢里露出的白霜,相視著笑了,這才感覺到真得累了。喘息片刻,吃力地抬起大旅行包,向著隱約可見的村子里走去。
這是一個靠近林區(qū)的小村。就在這個村子里,雪梅和志強度過了五年難忘的時光。胸前的紅花,震天的鑼鼓,北行的列車,把高中畢業(yè)的他們送到了這片生疏的土地。
這里,有他們?yōu)⑾碌暮顾兴麄兛删吹睦详犻L,有他們初戀的見證,還有他們可親可敬的‘干媽’。上個月,他們在電話里聯(lián)系過,說是今年要到這里過年。在電話里就聽見干媽的抽泣聲,這不,馬上就要相見了,雪梅和志強的心里除了報恩的情感涌動,已經(jīng)裝不下其它了。
看清了,那不是那間看林子的場房嗎?它還是那樣孤零零的立在村子的最東頭。就在這間不起眼的房子里,雪梅和志強第一次偷嘗了禁果。此刻走進這間已經(jīng)四處漏風的場房,那天發(fā)生的事情恍如昨日。年輕人的沖動,讓他們付出了幾乎是整個人生的代價。好不容易熬到快返城了,雪梅的肚子漸漸大了。要知道在那個年月,這是犯大忌諱的,如果讓上級知道了,不但返城無望,不批斗你才怪。
然而,這天大的“丑事兒”讓老隊長給壓下了。隊長的老伴兒更是直筒子脾氣,在一次社員大會上,她沖著全村的鄉(xiāng)親們說出了硬幫幫的幾句話:“男女相愛,神仙不怪!咱這里山高皇帝遠,誰要是把這事抖落出去,毀了孩子們的前程,我和他沒完!”
雪梅在老隊長的家里生下了他們的女兒。記得那天外邊的雪下得很大,一陣緊似一陣,真?zhèn)€是漫天皆白。屋子里爐火通紅,燃燒的柈子劈啪作響,土炕滾燙溫暖如春。說來也巧,幾天后知青返城的通知下來了,報到的事催的很緊。可眼目前兒孩子還沒滿月,雪梅和志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就在這進退兩難性命關(guān)天的褃節(jié)兒上,隊長的老伴兒很平靜地說:“難道活人還讓尿逼死不成,孩子們,你們放心地走把,把孩子留給我,我給你們養(yǎng)著。等城里的事情安排好了,你們再來接孩子。”
聽完這義薄云天的話,雪梅和志強激動地雙唇顫抖一時語塞,雙雙跪在地上給老隊長夫妻倆兒磕了個響頭。雪梅激動地抱著隊長老伴泣不成聲:“您,您,從今以后您就是我們的親媽。”
還是隊長老伴打破了僵局:“孩子們,你們的親生父母都在,我就給你們當個干媽吧。”
帶著深深的留戀,帶著對前程的向往,雪梅和志強踏上了返城的路。別的都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天的雪飄飄灑灑,老隊長在風雪中向他們搖著手臂,搖著,直到視線模糊。
待城里的事情都基本安頓下來已經(jīng)近一年時間。雪梅和志強迫不及待地趕到干媽家,孩子已經(jīng)不認他們了。干媽動情地說:“沒和你們商量,我給孩子起了個名字,叫雪妮。”雪梅和志強再次跪倒在地上,夫妻哭作一團好久好久都不肯起來。
歲月荏苒,光陰如梭。
城里離這兒雖然遠及千里,但雪妮每每放假還是“千里走單騎”來看望姥姥。雪梅和志強的父母也來過幾次,那關(guān)系走的勝似一家人。雪妮上學忙了,雪梅和志強的工作忙了,來的次數(shù)少了。可前幾年他們來的時候,專門給干媽家按了電話。
雪妮已經(jīng)上大學了。這不,借著放寒假的機會已經(jīng)提前來到姥姥家等著過年。雪梅今年就要退休了,志強還在領(lǐng)導崗位上忙活著。今天,他們來了!在大雪紛飛的季節(jié)里又來了,情緣,雪緣,那么融洽的交織在一起,怪不得雪梅和志強 ‘聊發(fā)少年狂呢。’
現(xiàn)在的通信就是方便。雪妮給媽媽爸爸打了個電話,嗔著他們還不快來,本來想給個驚喜,還是雪梅嘴快,說是就要到了。透過蒙蒙的雪霧,雪梅和志強隱隱約約的看見村東頭的身影。雪梅甩開志強,連滾帶爬的跑上前去,帶著滿身的雪,喘著粗氣,和干媽、閨女緊緊的抱在一起。
志強攙扶著老隊長歡快的笑著,笑著,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只有雪花,還在靜靜的飄灑著,飄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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