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己錄-讀句卡爾維諾(下)
這種年歲的人還不懂得區別善惡是非,一切感情全都處于模糊的沖動狀態;這種年歲的人熱愛生活。對于每一次新的經驗,哪怕是殘酷的死亡經驗,也急不可耐。《分成兩半的子爵》
自問:過了某個年歲,理性就開始慢慢占上風。
如果能夠將一切東西都一劈為二的話,那么人人都可以擺脫他那愚蠢的完整概念的束縛了。我原來是完整的人。那時什么東西在我看來都是自然而混亂的,像空氣一樣簡單。我以為什么都已看清,其實只看到皮毛而已。假如你將變成你自己的一半的話,孩子,我祝愿你如此,你便會了解用整個頭腦的普通智力所不能了解的東西。你雖然失去了你自己和世界的一半,但是留下的這一半將是千倍的深刻和珍貴。你也將會愿意一切東西都如你所想的那樣變成半個,因為美好、智慧、正義只存在于被破壞之后。《卡爾維諾文集》
自問:腦子里能容下完全相反的兩種想法,應該是睿智的標志之一。
可是船隊已經消失在海平線以下。我留在這里,留在我們這個充滿責任與磷火的世界上了——責任與磷火,分別代表著什么?我個人的理解,責任就是我們作為社會人不可推脫面對的種種,家庭,事業,道德等等。而磷火就是每個人心中真正的自我,渴望自由、燃燒、釋放,甚至毀滅。而我們就在這兩者之間尋求平衡。《分成兩半的子爵》
自問:你找到你的磷火了嗎?你承擔了你的責任嗎?你可能用磷火點燃更大的責任嗎?
被切成兩半其實是件好事,如此才會理解世界上的一切人事物都不完整、才會知道這種不完整會帶來悲傷。《分成兩半的子爵》
自問:跳出來看著你被切割的兩半吧,也沒什么不好。反正不完整才是人生常態。
宇宙是各種天體、星云和塵埃的集,是各種力的場,各種場的交,各種集合的集合。《帕洛馬爾》
自問:社會就是各種人,事和物的集。是各種思維的場,各種人的聚,各種聚合的聚合。
在這個故事發生的時代,世事尚為混亂。名不副實的事情并不罕見,名字、思想、形式和制度莫不如此。而另一方面,在這個世界上又充斥著許多既無名稱又無特征的東西、現象和人。生存的自覺意識、頑強追求個人影響以及同一切現存事物相抵觸的思想在那個時代還沒有普遍流行開來,由于許多人無所事事——因為貧窮或無知,或者因為他們很知足——因此相當一部分的意志消散在空氣里。《卡爾維諾文集》
自問:無所事事與知足,是在無意識的消耗意志力。
這個火災的夏季因此而成為一個不錯的季節:在大家的心中有一個需要解決的共同問題,每個人都把它放在其他個人利益之前,而且從其他許多優秀人物的贊同和敬佩中得到了滿足與報償。《樹上的男爵》
你如何區別這種集體式的滿足與強大?你如何理解個人式的滿足與強大?
這些年我一直提醒自己一件事情,千萬不要自己感動自己。人難免天生有自憐的情緒,唯有時刻保持清醒,才能看清真正的價值在哪里。我們每人都有別人不知道的創傷,我們戰斗就是為了擺脫這個創傷。
自問:無論是成功或者失敗,自我感動都是動搖心智的表現。抽離出來,理性觀察那個成功或失敗的角色,冷靜保持自我。
什么是“生活的含義”呢?就是我們只能從別人的生活總獲得的某種東西。把這種東西變成要講述的故事,就要使它們變成過去的、以死亡而結束了的事情。《美國講稿》
自問:你如何解讀生活的含義?各種角色的疊加?
幽默把自我,世界以及自我與世界的各種關系,都放在被懷疑的位置上。《卡爾維諾文集》
自問:在釋放幽默時,你拿捏好這個關系了嗎?你知道應該放在哪個被懷疑的位置了嗎?
作為一名作家,我從一開始就力求探索那捕捉時間相距遙遠的點并將其連接起來的心智線路的閃光。我喜愛探險故事和童話,盡量在其中尋找某種內在能量的對等物,心智的某種運動。我一直是在尋求形象和從形象中自然地產生出來的運動,同時我也意識到,只有在想象流轉化為文字之后,我們才能夠談論某種文學效果。對于寫詩的詩人是這樣,對于散文作家也是這樣:成功取決于用詞、煉字,表達的妥當當然常常來自靈感的急速閃爍,但是規律卻是耐心地尋找恰如其分的詞語,尋找每個字都不可更替的句子,尋找字音與概念的最為有效的配合。我確信,寫散文是不應該和寫信[整理者:疑當為“寫詩”]有任何區別的。兩者的要點都是尋找獨特的詞句,簡潔、凝煉而且便于記憶的詞句。《美國講稿》
自問:用詞,煉字,表達妥當,獨特的詞句,簡潔,凝練而便于記憶。這應該成為個人文字輸出的標準。
旅行的時候,你會發覺城市是沒有差異的:每個城看起來就像任何一個城,它們互相調換形狀、秩序和距離,不定形的風塵侵入大陸,你的地圖卻保存了它們的不同點:不同性質的組合,就像名字的筆畫。《看不見的城市》
自問:嘗試去找每個城市不同性質的組合。
如何評價他沒有講出自己的想法,這倒是個有爭議的問題。在普遍沉默的時代,隨波逐流、緘口不語,當然是有罪的;但現在是大家講話過多的時代,講話正確并不重要(因為你的話反正會消失在眾人話語的海洋之中),重要的是講話時要講清前因后果,使你講的事情身價百倍。既然一席話的連貫性和因果關系決定著其中每句話的價值,那么人們當今能夠做出的惟一選擇就是要么口若懸河講個不停,要么緘默不語絕不開口。如果選擇口若懸河,帕洛馬爾先生一定會發現自己的思想并非按直線展開,而是曲折反復或呈波浪式展開,時而自我否定,時而自我修正,根本談不上正確性;如果選擇緘默不語,應該說掌握沉默的藝術比掌握講話的藝術要困難得多。《帕洛馬爾》
自問:如何掌握沉默的藝術?
人們無法判斷誰得到了最大的幸福,因為每人以他自己的方式和秉性來定義幸福。
從生命擁有者的觀點來看,生命不能以質或量來評估,也不能與其他生命做比較。它的價值就在它本身,以至于期待或恐懼來生都是妄想。
隨著死亡而來的是不存在,這種不存在與出生前的不存在是等同且對稱的。《為什么讀經典》
自問:你如何用你的方式和秉性來定義幸福?
自問:你警惕到自己所有愚蠢的做法了嗎?
一部經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讀都像初讀那樣帶來發現的書。《為什么讀經典》
自問:用你自己的方式去定義你要讀的經典。
但是心智的速度是不可測量的,無法比較也無所謂競爭的;也表現不出在歷史上的結果。心智的速度本身就是珍貴的,因為它給對于這樣的事物具有感受能力的人帶來愉快,而不是可以利用的實際使用價值。一篇急速而銳不可擋的推理言詞不一定比經過深思熟慮的推理言詞更好。《美國講稿》
自問:銳不可當的推理言詞與深思熟慮的推理言辭應該分屬于哪些場合?
每到一個新城市,旅行者就會發現一段自己未曾經歷的過去:已經不復存在的故我和不再擁有的事物的陌生感,在你所陌生的不屬于你的異地等待著你。《看不見的城市》
自問:這種陌生感與新鮮感會對你有什么改變?每一次的旅行,你在期待什么?
因為實際情況是,我們年輕時所讀的東西,往往價值不大,這又是因為我們沒有耐心、精神不能集中、缺乏閱讀技能,或因為我們缺乏人生經驗。《為什么讀經典》
自問:當你有耐心,能集中精神,具備閱讀技巧,擁有些人生經驗之后,只讀經典。
非人類的和諧只是各種力的平衡,似乎沒有任何意圖,而人類的和諧則追求幾何形狀或音律規格的合理性,雖說這種合理性永遠也不能達到盡善盡美的程度。但是,在這兩種不同性質的和諧之間總能察覺出另一種和諧。《帕洛馬爾》
自問:你嘗試過分析不同性質的和諧嗎?人類合理性的和諧?非人類力與美的和諧?
他目光想要到達的地方,正是飄浮著的煙霧屏障以外的地方:事物的形態在遠方才分辨得更清楚。《看不見的城市》
自問:放遠看一件事物,才能看見全貌。
經典是那些你經常聽人家說“我正在重讀......”而不是“我正在讀......”的書。《為什么讀經典》
自問:你創作出來的畫作,文字,思想要讓人重讀,而不是在讀。這才是在做一件有意義的事。
總有一條路你必須走,總有一條路你必須放棄,選擇根本就是放棄的同義詞。
這個姑娘專心致志地畫貝殼,表明她追求外部世界能夠提供的因此也是能夠達到的完美的外形;而我呢,我則相反,我早就確信完美只能是部分的與偶然的,因此無需苦苦追求,事物的真正實質當事物解體時自己會顯露出來《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
自問:選擇一種你想要的生活之路,并心無旁騖的走下去。
只有存在的東西才會消失,不管是城市,愛情,還是父母。
我經歷的一切往事都證明這樣一個結論:一個人只有一次生命,統一的、一致的生命,就像一張毛氈,毛都壓在一起了,不能分離。《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
自問:存在與不存在的,你更注重哪一個?
一個完整的人不是善與惡的不明確的總和,一個人甘心情愿地給自己立一條嚴格的規矩,并且堅持到底。因為無論對他還是對別人,沒有這條規矩,他將不是他自己,也就是說我們心中怎樣樹立我們的準則不受外界干擾堅持自我。《分成兩半的子爵》
自問:你的心中是否有一條心甘情愿的嚴格規矩,堅持自我?
這座城市不會訴說它的過去,而是像手紋一樣包容著過去,寫在街角、在窗戶的柵欄、在階梯的扶手、在避雷針的天線,在旗桿上。在每個小地方,都一一銘記了刻痕。
人們無法判斷誰得到了最大的幸福,因為每個人以他自己的方式和秉性來定義幸福。《為什么讀經典》
自問:你的生命中,都有哪些值得銘記的刻痕?
至少對那些被視為“博學”的人是如此;它不適用于年輕人,因為他們處于這樣一種年齡:他們接觸世界和接觸成為世界的一部分的經典作品之所以重要,恰恰是因為這是他們的最初接觸。
代表反復的“重”,放在動詞“讀”之前,對某些恥于承認未讀過某部名著的人來說,可能代表著一種小小的虛偽。為了讓他們放心,只要指出這點就夠了,也即無論一個人在性格形成期閱讀多么廣泛,總還會有眾多的重要作品未讀。《為什么讀經典》
自問:重讀的過程更像是自我反省之路,從里面再讀出些如何活清醒的養分。
飛行是旅游的對立面:你穿過空氣稀薄的空間,消失在真空中;你承認在一定時間之內不置身于任何地方,那里的時間與空間與你出發地的時間與空間沒有聯系。這段時間你干什么?你如何度過世界沒有你,你沒有世界的這段時光?《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
自問:你如何度過這段世界沒有你,你沒有世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