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Ashira一直是個很獨立的孩子，她跟同學們一起放學回家，偶爾跟她在童子軍里認識的同學們一起出去玩，但吃晚飯前肯定會回來。

那天她跟我抱怨，說她感覺有個怪人在跟蹤她和她的同學們。

我嚇得要命，手上的玻璃杯差點磕碎。“跟蹤你？誰？”

“我不知道啊。只感覺是個男人。”她搖搖頭，坐在廚房的高腳凳上晃著自己的腿。

Dustin對這個問題比我更嚴肅。“你在哪里感覺到的？”

她考慮了一會兒。“就在……城里的糖果店附近。”

我和Dustin互看了一眼。

她抓抓自己紅色的長發。“也許是我想多了？”

我把她送上校車。“先去上學，放學了直接回來，最近不要出去。”

四個孩子都被我們送去了學校和幼教機構。我回到家，發現Dustin抱著電腦坐在沙發上已經開始搜索。“你說會是誰？”

“那塊地方沒有我們熟悉的人。我懷疑是陌生人。”那塊地方雖然熱鬧的，但是地價并不高，周圍的居民也都五花八門。

“看到了。”Dustin已經黑進了城市監控。

我盯著屏幕定睛一看：“Ashira說的……應該是這個人。”

Dustin瞇著眼睛：“那個頭發亂蓬蓬的白人男？”

我用手虛指著屏幕。“對的。你看，他一直在跟著她們那幾個姑娘，Ashira回頭的時候那個男人又別過頭假裝在打電話。”

我通過Facebook流量數據查到了慣用IP地址和賬號。感謝Facebook的實名認證，我們得知了他的名字。

“黑進他的電腦試試？”我看了看Dustin。

他有些遲疑。“我很久沒這么做了……沒辦法，為了Ashira。”

他黑進電腦的時候，我給Mark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今天要晚點上班，Ashira可能遇到了一點問題，幸好今天沒有什么事，硅谷暴君大概以為是Ashira感冒發燒，他也表示了理解。

“Vera，他是個變態。”Dustin氣得渾身發抖。我轉過去看他的顯示屏，這個家伙有至少一個硬盤的非法錄像。

“我真他媽想殺了他。”

Dustin作勢開始撥電話：“我們要去把他交給警察。說什么也要把他關起來。”

我攔住了他。

“不，Dustin，非法取證即便交給了警察也會大打折扣，他們這種人太多了。”

“找個律師。把他搞進監獄里去。”我開始查他的資料。然而這種人懦弱又惡心，沒有犯法的膽量而靈魂散發著猥瑣的惡臭，我和Dustin忙了一整天，把他的信用卡消費記錄和汽車貸款反復看了很多遍都沒抓到他的漏洞，還給我們認識的三家律師事務所都打了電話。

傍晚，我們假裝什么都沒發生似的跟孩子們吃了飯，然后我讓他們快點去洗澡和睡覺，孩子們不情不愿地上了樓。

我看了看Dustin。他靠著墻在看我們放在書架上的全家福相片，那是兩個月前剛拍的。

“Vera……我要親自去見見他。”Dustin似乎在做一個很艱難的決定。

我嘆了一口氣，點點頭。

“我跟你一起去。現在就去，他的Facebook顯示的ip地址表明他在家。”

我們成功找到了他的地址，怕被認出來還都戴著口罩和眼鏡，貼了車牌。

那是一片烏糟糟的房子，一戶一戶挨得很近，路面高低不平，停在一邊的車也大多舊得離報廢不遠。

Dustin上前去很用力地敲了敲門。開門的就是那個頭發灰蓬蓬的三十多歲的白人男，屋子里傳來了很濃烈的煙味，門口擺著幾個酒瓶。

Dustin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嚴肅語氣對他說道：“我們知道你在電腦里藏了什么東西，也知道你對孩子們居心不良。你如果要對我們的孩子做什么，我們就把它交給警察。”

那人反應很慢地愣了愣，隨即開始辯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我感覺Dustin實在是太文明了，所以我上前了一步，一字一頓地警告他：“不要打任何孩子的主意。不然我憑借你電腦里的色情圖片馬上就把你送去警察局。你最好小心一點。”

那個男人終于明白了我們的意思。他惱羞成怒地想要抓住我的胳膊跟我理論。

對付他這種人我當然不在話下，但我還沒來得及出手，Dustin突然拔出一把槍對著他。

“不準動我的太太。”Dustin說話的音調都變了。

然后，我的丈夫Dustin Moskovitz真的對著這個變態男人腳下開了一槍，砰地一聲巨響，亂糟糟的地板瞬間被燒出了一個洞。

我怕Dustin真的殺了他——雖然我也想，但是我們也知道因此而坐牢并不值得。

所以我對那個嚇得一臉懵的變態惡狠狠地丟下一句：“我警告你，離我的姑娘們遠一點。”然后就拉著Dustin上了車。

Dustin氣得渾身發抖，也許也有害怕的成分。我知道的，今晚是Dustin第一次開槍。我從沒想過Dustin會帶著槍，并且會開槍。現在他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顫動得像一片風中的落葉。

汽車駛上高速公路，我終于松了一口氣，對他說：“Dustin，你是今晚的英雄。”

他默不作聲。我趁著紅燈的間隙側過去看了看他，才發現他臉漲得通紅，胳膊支著腦袋，手掌遮住了眼睛偷偷地哭了。

“Dustin？”

他抽抽噎噎地開口：“我很愛我的孩子們，Vera，我相信你也是。但是我一直在想，我們把他們帶到這個世界上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他們以后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遠遠比今天我們遇到的要壞得多。”

我的心縮成了一只刺猬，沉默地把我們的車停在了路邊，伸出手去抱住了他。

他把頭埋在我的肩上，一邊哭一邊咒罵：“該死的。該死的。”

我拍拍他的背：“Dustin，不是你的錯。是這個世界太壞了。但你是好爸爸，你已經把盡力把一切美好的東西帶給他們了。”

他哭得越來越傷心：“我不想做這樣的英雄，Vera，這一點都不光榮。今天，今天我把槍帶在身上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進監獄的打算了。”

我一眨眼，淚水全部出來了。“你不會進監獄的。如果真的……我會想辦法的。Dustin，我會保護你的。”

“我剛剛真的很害怕，Vera，我又生氣又害怕。我太怕自己把他們帶到世界上又沒辦法保護他們。”

我的聲音哽住了：“你已經是個很好的爸爸了。是這個世界太壞了。但是我們要盡力，Dustin，我想要和你一起盡力。”

他抹著眼淚：“我愛你，Vera。”

我抱住他也開始泣不成聲：“我也愛你，Dustin，我愛你就像愛我自己一樣。”

我和Dustin平復了一會兒情緒以后才一起開車回了家，燈都亮著。四個孩子居然都沒有睡覺，他們并排坐在沙發上，我開門的時候，四個紅色的或者金色的腦袋一起齊刷刷地轉過來盯著我們。

“你們去哪里了？電話都不接。”Elliot問。

“我們差點報警。”Ashira把Natalia和Oliver抱在懷里，下巴努了努放在茶幾上的電話。

“我們……”我和Dustin面面相覷。

“我們去約會了。”

“我們去看電影了。”

呼。還算默契。

“哇，你們又不帶我們一起玩。”Elliot跳下沙發，背著我們的貓和抱著貓的Natalia一起上了樓，后面跟著一定要自己走的Oliver。

“禮拜六我帶你們去看。”我對他們承諾道。

“可是禮拜六Mark和Eduardo叔叔要來。”Oliver撇撇嘴，“他們來玩比電影有趣多了。”

“……那么禮拜天？”

Natalia趴在哥哥的背上問：“媽媽，電影講了什么？”

我看了看Dustin：“說了一個英雄的故事。他保護了自己的孩子。”

Dustin補充道：“其實還有太太。”

我點點頭。“對，還有太太。”

“聽著有點老土。”Elliot嫌棄任何星球大戰以外的題材的電影，“媽媽，明天我給你看我新寫的代碼。”

我拍拍他的腦袋：“好，現在先去睡覺，你今天和Ashira一起照顧弟弟妹妹，做得很好。”

“晚安，媽媽。”孩子們陸陸續續上了樓。

Ashira走在最后，她回過頭，狐疑地盯著我們：“你們真的去看電影了？”

我深吸一口氣，剛想告訴她我們到底去做了什么，Dustin一把拉住了我。他向前幾步。

“是的。我們去看電影了。”

他抱住了自己的女兒，蹲下身跟她漂亮的藍色眼睛平視：“Ashira，電影里的小女孩在見到壞人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告訴爸爸媽媽，讓他們很擔心，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你不要跟她一樣。”

她笑了笑：“我不會的。爸爸。”

Dustin吻了吻她的額頭。“去睡吧。親愛的。”

我們渾身脫力，剛剛在客廳里坐下，Eduardo的電話就來了：“今天發生什么了？Mark打電話去問了Dustin的秘書，他今天也沒去上班。有什么我們能幫忙的嗎？”

我開了免提，在電話里把一切告訴了他。

Mark沉默了很久，說：“我們在二十一歲想要改變世界的時候，可不知道它有那么壞。”

Dustin沉吟片刻。“Mark，也許我們該聯合起來做一個保護兒童的公益項目。”

Eduardo的聲音傳來：“我們會保護更多的人。”

“其實……我一開始只是為了他們而已，為了我的孩子們。”Dustin吸了吸鼻子。

這個世界上有那么多險惡絕人之境，而我愿意拔出利劍與惡龍拼殺，只是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