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筠心? ? 圖/網絡
自古以來,最能讓人產生滄海桑田情懷的地方,莫過于南京城。文人學士金陵懷古,寫下的詩詞數不盡數。李白的“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劉禹錫的“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據說南京在很久以前,就被發現有王者之氣。楚威王為鎮王氣,埋下金人,因此有金陵之名;到了秦始皇,為阻斷王氣,挖掘秦淮河。
難道是這些措施顯靈嗎?說來奇怪,定都南京的朝代皆為短命,統稱六朝的吳、東晉、宋、齊、梁、陳,后來的南唐,近代的太平天國和民國無一例外。最不可思議的是,明朝的皇帝只在南京待了兩任,就遷都北京,否則,不知會不會也短命呢?朝代更迭頻繁,太多的興亡故事,使人睹景生情,平添傷感。《宋詞三百首》收王安石的桂枝香,就是一首金陵懷古詞,全詞如下:
“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斜陽里,背西風,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 念往昔、繁華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千古憑高,對此漫嗟榮辱。六朝舊事如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后庭遺曲。”
王安石是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改革家,受神宗賞識,推行改革,在一片聲討中,兩次拜相,兩次罷相,經歷可謂坎坷。晚年王安石退居南京,潛心于學術,這首桂枝香或許就作于退隱時。詞上片描摹了一副故國晚秋圖,下片則感慨六朝衰亡的史實。門外樓頭引自杜牧的詩“門外韓擒虎,樓頭張麗華”,借指隋將滅陳,六朝終結。后庭遺曲指陳后主作《玉樹后庭花》,其詞靡麗哀怨,后人稱之為“亡國之音”。結尾巧妙地改編了杜牧的詩為己用,杜詩有“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最后揚起的這句似有意若無意,帶點警示的味道。而那時距離金兵攻破汴京,北宋滅亡,不到五十年。
王安石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不消說,文章肯定是好的。他的詩說理味比較濃,但退隱后,也有“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等佳句。詞雖然不多,卻也精彩,洗盡五代以來綺靡詞風。楊湜《古今詞話》曰:“金陵懷古,諸公寄調《桂枝香》者,三十余家,惟王介甫為絕唱。東坡見之,嘆曰:‘此老乃野狐精也!’”王安石二十出頭,便以第四名進士登榜,頗有點志得意滿,加之性格不避鋒芒,敢想敢為。聽聽他打出的改革口號,“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這樣的震耳欲聾,石破天驚,在當時的社會壞境下,會激起多少層浪,樹立起多少政敵,真是可想而知了。
蘇軾就是這反對派陣營中的一員,為改革順利進行,王安石自然竭力阻攔蘇軾留京工作。然而,王安石對蘇軾的成見僅止于政見不同,對于蘇軾的文學才華,王安石打心眼里欣賞愛惜。所以,當“烏臺詩案”發生,蘇軾身陷囹圄,幾乎要粉身碎骨時,誰也想不到,曾經的革新派領袖,已辭官退隱的王安石居然上書神宗,為蘇軾鳴不平,直言“豈有圣世而殺才士乎”。這就是王安石的正直!
后來,蘇軾曾去南京看望王安石。改革志向不得舒展,反被攻擊得體無完膚,偏又老年喪子,王安石心情寥落,不再過問世事。面對昔日之改革斗士,今日之白頭老翁,蘇軾是何種心境,不言而喻。兩人相處了月余,才依依惜別。蘇軾曾有詩給王安石,說“從公已覺十年遲”,而且在代哲宗所擬的敕書中,稱贊他“瑰瑋之文,足以藻飾萬物;卓絕之行,足以風動四方。”表面上是政敵的王安石與蘇軾,心底里早已視彼此為朋友。
王安石退隱后,寫有一首浣溪沙,雖不在詞三百中,但清新自然,意境幽遠,頗可讀。“百畝中庭半是苔,門前白水道縈回。愛閑能有幾人來?小院回廊春寂寂,山桃溪杏兩三栽,為誰零落為誰開?”孤寂的生活,落寞的心情,對于曾經立下雄心壯志,想要干出一番驚天大事業的王安石來說,歸于寧靜,或許只是一個無奈的選擇!
作者:筠心,喜歡讀舊書的70后,從竹影江南到郁金香之國,美篇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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