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咫尺若天涯
11月末,是雜志首刊的制作收尾時段。刊物定名為《裸色》,乍看之下有點香艷,而在理念上卻是絕對倡導(dǎo)自然。無論容顏、衣裝還是心態(tài),簡單有時更具美感。
這個周末許諾本是很忙的,但蘇展的電話還是在她忙碌的時間里擠了進來。他說想和她進行一次重回母校之旅。
這邀請浪漫而懷舊得令人無法拒絕,許諾答應(yīng)了。
然而,答應(yīng)并不意味著她像從前一樣很傻很天真地滿懷幻想,為此她也曾暗暗譴責(zé)自己不可愛了,但她更清醒地知道,是內(nèi)心不希望自己那樣幻想。
幾次的接觸,許諾還是感覺到蘇展有哪里不同了,雖然說不出來具體在什么地方。蘇暢總結(jié),那是因為許諾不習(xí)慣蘇展的主動。
想想,或許有道理,矜持造成了距離,距離造成了美,美造就了愛的根源。
那時的許諾,愛上的一定是鏡花水月中的少年、若即若離情形下的蘇展,越是看不清,越想伸手去碰一碰;越是隔著萬水千山,越覺得那才叫真愛。
可是現(xiàn)在,她終究還是清醒和成熟了。沒有過多的希望,也就不會有巨大的失望。只是這樣的準(zhǔn)則,讓她在愛情里活得平淡而消極。
周日,許諾只化了淡妝,扎了簡單的馬尾。出門前她取出米色的薄呢外套,將圍巾在脖子上隨意繞了兩圈,清新,文藝。她想,最好讓人覺得還是沒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這樣混在校園里更合適吧。
蘇展來敲門。他竟穿了深灰色的商務(wù)裝,樣子筆挺得突然令許諾……泄氣。她是對自己的想法和判斷在產(chǎn)生懷疑,他究竟是想追憶青春呢,還是要一展成功人士的風(fēng)采?
“還像小女孩?!碧K展看著許諾的裝扮笑了,既而抖落掉手里的袋子,一件純白色的皮草華麗登場。
許諾怔怔地發(fā)呆,不得不承認蘇展的眼光相當(dāng)獨到,也可以看出他挑選衣服時的悉心。它在樣式上一點不老氣橫秋,而偏向于一種微甜的優(yōu)雅,厚度也正適合即將到來的初冬,恰到好處地避免了厚重的沉悶。
蘇展的語氣如這皮草上的細毛一般柔和,“送你的禮物,來,試試?!?/p>
許諾沒動,她不愿意隨便觸摸不屬于她的純白的衣裳,只是笑了笑,“干嗎???”
“就當(dāng)是一份感激吧。這十年,你的存在,對我來說就是一種感動?!?/p>
許諾搖搖頭,“抱歉了,我不大喜歡皮草類的東西,你還是送給蘇暢吧,她更適合。不過還是謝謝你,你的感激我知道就行了,別把它和物質(zhì)扯上關(guān)系,比較好?!?/p>
蘇展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便不再勉強,他故作輕松地說,“那咱們走吧?衣服就先放這兒好了?!?/p>
許諾應(yīng)了一聲,也沒心思再考慮配合蘇展的著裝去換衣服,就穿著原先那套出了門。
那天,他們走了很多路,從大學(xué)東路走到大學(xué)南路,然后坐在階梯教室聽公共課,再去留香苑吃午飯,吃完飯就繞著整個校園轉(zhuǎn)圈兒。雖然深秋不再有綠樹紅妍,翠鳥蜂蝶,但斜陽灑射,余輝裊裊,也別是一番風(fēng)情。
中途,蘇展接了個電話,許諾看到他賠著無奈地笑,細語輕言。
許諾安靜地走到一邊回避,掛斷后,蘇展走過來,晃晃手機,“我媽?!?/p>
許諾笑笑,“阿姨還好?”
“好。”蘇展嘆口氣,“就是我這一回國,她老人家可有事兒干了,三天兩日地追問,工作怎么樣了?戀愛談沒談呀?孫子什么時候能抱上啊?弄得我呀都頭大。”
“那你就抓緊唄?!?/p>
“我抓緊對方倒得愿意啊。”
許諾沒敢往下接,她靈光一閃,突然說,“呀,你一提到工作,我想起還一稿子沒寫,糟了糟了。”
“看來每個人都有身不由己的事,”蘇展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那好吧,咱們今天也逛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
“好,謝謝你蘇展,能讓我有機會重回母校?!痹S諾微笑著說,“尤其還能再進課堂,挺有意思的。”
蘇展則看著許諾欲言又止。
沉默中,許諾想起了自己曾悄悄地溜到蘇展班上去聽課的情景,那時他都已經(jīng)大四了,實在沒有多少課程,只是在前兩個月有那么幾節(jié),許諾每節(jié)課都去,安靜地坐在最后面。什么都聽不懂,但也從來不睡覺。愛情,令人在正常的睡眠時間里都睡不著呢。
車子要轉(zhuǎn)彎時,許諾從回憶中驚醒,急忙叫道,“直走。”
“直走?”
“嗯,我到辦公室加個班。”
蘇展嘆息,“女孩子真不應(yīng)該這么辛苦?!?/p>
“不辛苦怎么行?現(xiàn)代女性沒點獨立能力哪能存活呀。”
“也未必吧。”蘇展轉(zhuǎn)了一下頭,似乎是想看看許諾的表情。
可惜許諾面無表情,嘴里機械地說,“獨立會讓女人更自由,無論是在選擇生活,還是選擇愛情的時候?!?/p>
蘇展咀嚼著這句話,沉默半晌,突然說,“小諾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p>
“有么?以前的我什么樣?”
“以前的你是個愛做夢的女孩兒?!?/p>
“現(xiàn)在的我也沒少做夢,不信你去問暢兒?!?/p>
蘇展笑笑,“你比從前更有想法了?!?/p>
“我以前就很有想法的,你妹子可是經(jīng)常被我弄得哭笑不得呢?!?/p>
“好吧?!碧K展停頓一下,“你最大的變化是,沒以前——?!?/p>
“停車停車?!痹S諾叫道,臉上堆起無辜的笑,“一不留神就過了,那我上去了,拜拜?!?/p>
“拜?!碧K展把沒說完的那三個字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你最大的變化是,沒以前愛我了。
其實許諾知道他要這么說。原因很簡單,是她自己先這么想了。
他的確比從前在意她。說一點沒感覺那是假的,畢竟喜歡了那么多年,但更多的還是怕。她不清楚自己究竟怕什么,不是一直盼著要做他女友么,為什么如今卻怕他舊事重提,怕他有更進一步的要求呢?
難道是她需要用更多的時間,來重新認識記憶中那個完美的男子,來重新走近現(xiàn)實里不再距離遙遠的他?
這么想著,電梯突然停了,胡思亂想中的許諾也沒注意是幾層,就迷迷糊糊地走了出去,然后就囧了,是17層,她原來所在的采訪中心。更囧的是,她竟狹路相逢地撞到江航,他在等向下的電梯。
兩人處于近在咫尺的距離里默默地看著對方,許諾先開口,“下班?”
“嗯。你,來找人?”
“我加班?!?/p>
江航的臉上有問號,好像在琢磨她為什么又跑回來加班了。
許諾不好意思說自己下錯樓層,就那么略顯尷尬地站著,她也不明白為什么在他面前連撒個小謊都想不起來,比如來辦點事兒或來看原來的同事。
就在許諾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電梯的顯示屏?xí)r,忽聽江航道,“你干嗎要調(diào)走呢?自作多情地問一句,是不是為了躲我?”
許諾僵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終于明白自己為何無法在他面前說慌了,他每一次認真地望著她時,清亮的眼眸如無底的深海,帶著強大的包容,里面射出的光芒卻又相當(dāng)溫柔。
江航把她的沉默當(dāng)作了默認,他嘆口氣,“其實你不必的,如果你很不愿意和我一起工作,我們有意避開就是。再說,我一實習(xí)生,說不定明天就被攆回家了?!?/p>
“那你有沒有一直留下來當(dāng)記者的想法?”許諾小心地問,忽然想起江母拜托她的事兒。
江航淡淡地答,“這個誰知道呢,明天會發(fā)生什么我們都無法預(yù)測,何況人的想法變化很快,今天愛了,明天就可能不愛了,對不對?”
他緊緊地盯著她,好在向上的電梯到了,她慶幸可以躲進去,不用再回答他的問題。
“我上去了。”她輕道。
但就在梯門即將合上時,他卻突然伸手擋了一下,同時看見許諾的眼睛慌亂得像只受驚的小鹿。
他說,“我要走了。”然后不等她回應(yīng),一個輕吻猝不及防地落在她的額頭上,她聽到他低言,“再見,許諾?!?/p>
他后退一步,電梯門瞬間閉合,好像真的把他們阻隔在了兩個世界里。
呆掉的許諾一時間忘了摁樓層鍵,只是怔怔地尋思著,真的要走了嗎?真的從此再也不見了嗎?
她難受得彎下腰去,突然覺得胃疼,不,應(yīng)該是心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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