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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諾言深許（27）
第28章：尋你在天臺
江航腳步匆匆地穿行在報業大廈雜志中心所在的樓層，一圈轉下來，沒有一個屋子亮著燈，沒有一間辦公室開著門。
是啊，雜志和報紙不同，只要不是發刊前的忙碌時段，幾乎沒人加班，更沒有人值班。
看表，22點50分，夜色愈加深重，之前蘇暢打來兩次電話，沒有好消息，而江航手中這唯一最有可能的線索也斷了。
他煩躁地等著電梯上行，隨手抄起雜志欄里的一本，竟是《裸色》，首刊。
他下意識地找許諾的名字，在目錄上一眼看見了“諾言深許”，便嘩啦啦地翻到專欄那頁，“我們的愛”——江航苦笑一下：許諾，你要愛就好好愛嘛，別這么讓人擔心行不行？
電梯來了，他棒著雜志走進去，目光卻突然停在了一段文字上，“我不知道還有誰比我更喜歡火車站，置身其中，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受到人與人之間既緊密又疏離，感受到自己的心靈既踏實又漂泊，感受到某種緣分那么遠又這么近。誰知道我們會在哪里相遇呢，車門打開的一刻？車廂里對坐的一刻？還是站在售票處的天臺上仰望同一顆星的時刻？”
電梯已經到了一樓，可江航依舊盯著這段話怔怔地發愣，等快重新升到三樓時他才突然醒過來，迅速地按鍵，出門，從安全通道飛快地跑下樓去。
“果然在呵。”
江航爬到S城北站售票處的那個小天臺上時，一眼就看到夜空下長發飛揚的許諾，她正在凝神地向下望，表情里的若有所思他再熟悉不過。
她看見他了，不動，也不說話，好像四周誰都不存在，連她自己也不存在。
江航默默走過去，與她憑欄而立。
片刻間，她感覺到肩頭一沉，便知道是他將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身上。那溫暖的重量仿佛喚回了她的意識，她輕聲問，“你怎么來了？”
江航嘆氣，“你朋友找你都要找瘋了。”
“找我？”她眼神迷茫，“誰呀？”
“貌似叫蘇暢，她用你的手機給我打了電話。”說到這他突然問，“你不會不知道手機沒在身邊吧？”
“啊？”許諾下意識地插一下口袋，“哎我手機好像丟了……”
江航被弄樂了，“我剛剛都說了你朋友用你的手機給我打的電話，所以，它應該是在你朋友那里，放心吧。”
“哦，”許諾也羞赧地笑了。
“來吧，”江航把自己的電話遞過去，“給你朋友報個平安。”
許諾搖頭。蘇展應該和蘇暢在一起吧，她要如何面對他們，又該說點什么呢？
“還真是任性啊。”江航語氣里聽不出埋怨，更多的竟然是……寵溺。他只好自己打給蘇暢，簡單告知人找到了，他會送她回家。
他知道今晚許諾一定遇到了很多事，但他不問，就那么耐心地陪她站著。兩人同時抬頭看星星，或許也同時想到那晚站在農家院子里披著星光聊天的情景吧，這一轉眼，竟像過了好久好久。
“小航。”
“嗯？”江航聽到這個稱呼不由自主地心跳快一拍。
許諾嘆氣，“我今天，確實有點失落。”
“看出來了。”他忍不住問，“和男朋友有關吧？”
“不是男朋友。”她答復得很快，“但，是那場曠日持久的暗戀的男主角。”
“哦……”
“我以為他會和我表白。我以為他表白是因為喜歡我。然而，他只是想利用我。”在江航專注而溫柔的眸子里，許諾安心地講出了事情的經過，當然還有這些年埋在心底的美好與悲傷。
自始至終，江航都沒怎么打斷她，他低著頭安靜地聽，直到她講完了，他才恨恨地問，“是不是那個，在KTV和你唱《因為愛情》的家伙？我去找丫算賬。”
原來這個他都記得。許諾笑了，“你干嗎？”
江航氣洶洶地說，“去跟這個惹你傷心的人渣聊一聊。”
“小航。”她含笑地看他，“告訴你啊，我其實沒有那么傷心，也沒有多憤怒，但卻很失望。如果不知道真相多好，如果人生只如初見多好。”
“其實知道了真相也不錯。”江航輕道，“知道了真相，你就不會再做夢了。”
“也對。不過我的夢早就醒了，我自己很清楚。”許諾看了江航一眼，忽然仰起頭，深吸一口氣，“真好，全說出來了。
“謝謝你信任我。”江航也跟著許諾仰起頭，望著夜空忽然問，“我們，還是朋友吧？”
許諾沉默了，她想起了江航母親的話，想起了他可能的婚約，想起了挽著他手臂的女孩，想起已經決定不能跟他走得太近，想起這些天都在努力地把他忘掉。但是，再想想今晚，她預感到蘇展會表白時，她的緊張里竟沒有太多的喜悅和期待，反倒充滿了猶豫與恐懼；而在她發現事情的真相時，她也沒有特別傷心，只是想自己待一會兒。
“真的連朋友都不能做？”江航嘆息。
“不一直都是朋友么？”然后許諾在心里告訴自己，“只能是朋友。”
“都差點成陌生人了。”說出這句話時，他心里沒來由地一疼。
許諾則溫婉地笑著，“不管怎樣，你今天來找我，還聽我說了這么多廢話，我都該謝謝你。”
“怎么謝？”
“啊？”大概她沒想到他會這么問，不自然地低下頭，卻忽然發現他手里拿著《裸色》，于是趕緊轉移話題道，“你怎么看這個？”
“這個，”江航寶貝似的拍了拍，“這個有時候比GPS還好用。”說著他迅速地翻到專欄那頁，指指上面，“這不是你寫的嘛。”
“別看。”許諾去搶，“我其實挺不喜歡朋友們看我文章的。”
“幸好看了。”江航得意地說，“不然我現在也找不到你。”
北方初冬寧靜的夜空下，他就那么笑盈盈地盯著她，眼睛很亮。她被盯得不好意思，低下頭問，“幾點了？”
“十二點二十。”
“哦，”許諾若有所思，江航猛然間像想起什么似的又瞧了一眼手機，才定定地看向許諾，突然道，“生日快樂。”
他看過她的簡歷，自然記得他的生日，但自從他們不再有交集，他就告訴過自己，她那么幸福，別再輕易去打擾她了。所以這會兒他只能很實在地解釋，“我沒想到今天咱們會見面，所以，生日禮物——”
“哎沒事兒。”許諾大方地笑起來，“有祝福就行了，謝謝。”
“你等下。”江航說完就低下頭在手機上一通忙碌，忙完沖許諾傻笑。
許諾莫明其妙，“笑什么呢？”
“天啊，”江航一拍腦袋，“我忘了你沒帶手機……”
“哈？”
“我發了短信給你。”
許諾哭笑不得，“你在我身邊——發了短信給我？沒事兒吧你？”
“我覺得這樣比較浪漫嘛。”江航小聲嘀咕。
“……”
“可現在刪也來不及了，別人大概已經看到了吧。”
許諾一臉絕望，“你到底發了什么啊？”
“也沒什么，就是祝你生日快樂之類的。”
“有點不信。”
“喏，不信你自己看。”江航把手機遞過來。
許諾看到純白色的對話框里寫著：
“我一定是今年第一個送你生日祝福的人。聽說第一份祝福格外靈，那么希望你盡快忘掉不開心的事，無論何時何地遇見何種狀況，請記得我都在，一直在。生日快樂，許諾。”
許諾默默地看著每一個字，一時間竟不知說什么好，那種突如其來的感動，讓她的眼睛有些發酸。
她可不想第三次在他面前掉眼淚，所以她下意識地滑動著他們短信對話的頁面，去看其他的字，看他曾發過的無傷大雅的小笑話。江航便也湊過來一起看。他發現原來她的笑點那么低，重看那些笑話，她仍舊會情不自禁地莞爾。
等等，這是什么？
許諾的目光停在一段很長的文字上，是原創吧？她怎么從沒見過？剛想仔細閱讀，江航已經飛快地把手機搶走了，“這個就別重溫了。”
“那是……”許諾臉上帶著疑問。
“是——”江航泄氣地說，“被你拒絕的告白嘛。”
“被我拒絕的告白？可我完全沒印象啊。寫的什么？”
“成心氣我是吧？”
“我真沒看到過。”她表情嚴肅，伸出手，“拿來。”
這下江航可以確定，她根本不是在開玩笑，帶著一頭霧水，他把手機交回她手上。
短信的日期是10月29日，22點49分。
那是江航躺在醫院里時發的短信，現在看來不是一般的肉麻，大概人在醫院待著確實容易多愁善感吧。所以此刻他剛看個開頭，就不好意思地移開了目光，只剩許諾一雙眼睛盯著屏幕。
“許諾，我睡不著，我們聊聊吧。現在我依然自負地認為事情并不像你說的那樣——只當我是弟弟，你對我是有感覺的對不對？我回憶著我們相識以來的一切，從熙熙攘攘的站臺到只有我們兩個人的鄉間星空，那真是一段奇特而幸福的路程。我一點點地在認清愛的感覺，接近愛的方向，但就在即將叩開門的時候，卻發現里面被反鎖了。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為什么？躺在你身邊握住你手的那個晚上，我對自己說，如果你愿意被我握著，今后我就要好好牽著你的手，走下去。謝謝你那晚讓我幸福地入睡。所以，此時此刻，我才有勇氣向你要一個我能夠接受的理由。許諾，聽聽自己心的聲音好么？”
下面緊跟著許諾的回復，時間相隔五分鐘。
“理由就是，我男友從美國回來了。所以，對不起。”
許諾把后面這個簡單的句子讀了足足五遍，不是不容易確定，是想更謹慎地確認。
是的，她沒有看過江航的那條短信，自然這個回復也非出自她手。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蘇暢。
不是她還有誰呢？
那時她正住在她的家里，是她無須設防的好姐妹，可是，她竟然偷看了她的短信，竟然為了幫自己的哥哥實現目的，把她當傻瓜一樣。
再度失望令許諾面色蒼白，她沉默地將手機還給江航，覺得該給他一個解釋，卻一下子講不出太多的話，只說，“這不是我發的，無論你信不信。”
“我信。”江航不假思索地答，雖然他還有點搞不清狀況。
許諾苦笑，“是蘇暢，她有段時間住在我那里，大概給你回復完，就刪了這兩條短信，所以我根本沒見過。”
“可她為什么要這么做？”江航不解，“我也沒得罪她呀？”
“因為她是蘇展的堂妹……”
“我明白了。”江航溫和地笑笑，其實他想問“如果是你看到這條短信，會怎么回復我呢”，但是她怕許諾尷尬，也怕破壞了當下的氣氛，便說，“別難過了，雖然你這姐妹做的事兒有點那個，不過她好像真挺關心你的。”
“嗯。”許諾已經沒力氣再多聊蘇暢，她情緒低落地說，“咱們回去吧。”
“好，”江航臉上沒有抱怨也沒有憤懣，他隨著她歡歡喜喜地走下最后一級臺階，說，“走，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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