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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生死一瞬間
江航是在兩天后決定離開的，他告訴父母自己已經結束了報社的工作，先回學校準備畢業設計，實習的事情等過完年再說，他仍然不太想到父親的公司去。
母親聽完想了想說，“也好，工作之前，學習之余，你也放松放松吧，比如，可以到南方去旅旅游啊什么的。”
“你是讓我到杭州看程茜茜吧？”江航最近被感情的事情弄得很頭大，聽到母親別有居心的建議，不禁有點郁悶。
“對啊，”林評挑起眉毛，“看茜茜怎么了？你們將來是要在一起的，現在多培養培養感情不好嗎？”
“我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這回江航真惱了。
“哎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啊？”林評怒道，“茜茜有什么不好，你們從小就一起玩，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媽，”江航打斷母親，“小時候在一起玩，不代表長大了也要在一起。再說了，她和江遠也算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吧，你怎么不把她塞給我哥？”說完他忍不住“小人得志”地笑了。
“原因你還不明白？”林評瞪了兒子一眼，“你也不想想，茜茜的爸爸是做什么的，將來的公司要交給一個什么樣的人？所以，在你和你哥選擇專業的時候，就等于已經選擇了未來的婚姻。”
“這什么道理？早知如此，當初打死我我也不學建筑。”江航氣呼呼地站起身，堅定地說，“我不去，我哪也不去，我還得準備畢業設計呢。”
“你給站住。”林評火冒三丈，但江航還是頭也不回地進了自己的房間。江宏偉趕緊打圓場，對妻子說，“好了好了，慢慢來嘛，他們現在年齡又不大，茜茜也還沒畢業，著什么急啊。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多巴結老程，非娶他女兒不可呢。”
“什么啊，”林評白了丈夫一眼，“這要不是老程的意思，我操這份心干嗎？我兒子這么優秀，將來會娶不到媳婦么？”
“你看看你，”江宏偉樂了，“你究竟是想罵他，還是想夸他呀？”
“唉，”林評呼出一口氣，“這臭小子簡直氣死我了。嘿你說，他是不是有對象了，才不想跟茜茜在一起？”
“不是吧，”江宏偉搖頭，“小航要是有女朋友了，肯定會急不可耐地帶家里來給咱們看的，他可不像小遠什么都藏著掖著，搞不好咱們另一個兒子結婚前一天才會通知我們吶。”
“別轉移話題，”林評嗔怪道，“你說如果小航他就是不同意，咱們怎么跟老程交代啊？”
“什么交代不交代的？”江宏偉笑道，“他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孩子管得住么？如果他女兒不想嫁到咱們家來，他能說得動他閨女？”
“可是他閨女——”林評也笑了，她想起去年兩家吃飯，忘了是個什么由頭，老程逗女兒說，將來你給你江叔叔當兒媳婦吧，她竟然立刻臉紅了，雖然嘴上制止般喊了聲“爸”，但那羞澀的模樣已經泄露了一個女孩掩藏的心思與情思，一時間惹得幾位家長哈哈大笑。
回過神來，林評又問丈夫，“你說小航如果真有女朋友了，我要不要干涉？”
“呵呵，呵呵呵，”江宏偉用報紙擋住臉，“你是一家之主你說了算，這事兒我可不管。呵呵，呵呵呵。”
林評滿頭黑線，劈手奪過報紙，恨恨地道，“壞人都讓我做！你就會當老好人！”
其實江航是故意把門留了一條縫，他想聽聽父母在聊什么，當他聽到女朋友的話題時，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許諾的影子，他想著如果有一天真把許諾帶回家了，他爸媽會不會因為程茜茜的原因而不授受她或傷害她？
那么他要怎么做呢？他當然會義無反顧地保護她，他會好好地做父母的工作，告訴他們強擰的瓜不甜，何況他也沒覺得程茜茜對他有那個意思。對，或許可以從做程茜茜的工作開始……
可是，他突然意識到，就算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又有什么用呢？許諾并沒有答應做他女朋友啊，她還是離他那么遠，或者說更遠了，遠得像一個夢。
這樣想著，他不禁又深深嘆了口氣。
江航離職的那天一看就不是個好天兒，早晨便陰沉沉的，一片霧霾，但直到下班時間雨雪也沒下起來。
他忙到很晚，把電腦里的圖片做了最后的整理，以備下一個使用者打開這臺電腦時不需要太困擾。當他拎起自己的一點私人物品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
他在電梯口碰到田心愿，隨意打了聲招呼，“才走？”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疲憊地答，“趕稿了。”
江航點點頭，“辛苦哎。”
“不辛苦怎么辦，許諾扔下我不管了。”
這姑娘好像在故意戳他的痛處。他不再說什么，兩人默默地等電梯。電梯門打開時，他們都沒想到許諾竟在里面，一個人，眼睛茫然地盯著按鍵，發呆，是江航所熟悉的若有所思。
她也看見了他，仿佛猛然驚醒似的，嚇一跳。然后又看見了田心愿，她勉強地笑笑，眼里的內容十分復雜。
田心愿先走進來。許諾不知道她怎么了，總之看起來不像平日里那么元氣十足。她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卻不失一如既往的親密，笑著對許諾說，“我都好久沒看到你了，最近很忙么，都不來辦公室玩兒了。”
“嗯。”許諾簡單地應道，但又覺得過于冷淡不太好，便加了幾個字，“剛過去嘛，真是忙死了。”
她承認，和田心愿說話時心里總有種隱隱的別扭，臉上仿佛掛著一張面具，非常累。而且她想不明白，田心愿為什么每次見她都能表現出極大的熱情，難道她看不出她有意要回避她嗎？
她想回避田心愿的親近，想回避江航若有若無的注視，此時她真希望自己是一只蝸牛，把身體藏到安全的殼里，連同思想一起隱沒于黑暗之中。
她不愿去想，想起來會對人生充滿茫然，對愛情充滿恐懼。總之，一個與自己父親牽扯不清的姑娘，一個越來越清晰地鉆進她的世界卻無力擁有的男子，同時站在她面前，她該是多么崩潰啊。
沒有結束，她知道的，只要還能夠思想，便什么都不會真正了結，而感情內斂的人會更殘忍地折磨自己。
胡思亂想中，許諾忽然感覺腳下重重的一震，瞬間把她從痛苦震回現實，她不知發生了什么，迷惘地看向江航的方向。
江航環視著四周，鎮定地說，“大概電梯出故障了。”
也不知道電梯停在了什么位置，許諾心里嘆氣，擔憂著三人之間的尷尬到底要持續多久。其實這種擔憂是多余的，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足夠讓他們手忙腳亂，哪里還有空尷尬？
是許諾先發現的。靠在電梯壁上的田心愿臉色更加蒼白了，接著就軟軟地滑坐在了地上。她的眼睛水濛濛地望著許諾，許諾忙彎下身子問，“怎么了？”
田心愿無力地搖搖頭，許諾的心突地一跳，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么。
電梯剛停下沒多久，空間里的氧氣還夠用，至少她和江航就完全沒感覺到任何不適。而田心愿——
她沒時間再想下去，急問，“帶藥沒有？”
她果然搖頭。
許諾抱著一線希望把自己包里的東西全部倒在地上，然而，田心愿沒有江航奶奶那么幸運。這次，她的包里沒有急救藥，一粒也沒有。
作為一個心臟運轉正常的姑娘，包里總裝著救心丸才不是常態，即使她是心外科主任的女兒。
江航還不確定眼前到底出了什么事，卻聽許諾嚴肅地吩咐，“快想辦法聯系外面。”
然而手機卻沒有信號，緊急電話也毫無反應。江航一遍遍地按著呼叫按鈕，希望哪一次能突然幸運地接通了。
許諾坐下來，讓田心愿的頭靠在自己懷里，感覺她越來越急促的呼吸，感覺她抓著自己胳膊的手汗涔涔的，感覺她在對生的掙扎中付諸的努力，感覺她在危險的邊緣傳遞來的那種莫名依賴。
許諾要崩潰了，她不能再等了。她把背包墊在田心愿頭下，站起來去拍電梯的門，雖然知道那根本沒用，但就是想試試。最后她手腳并用地對付那扇鋼鐵之門，像是決心要將門打出一個洞來。
而正在做緊急外聯的江航，則被許諾瘋狂的舉動驚到了，他看到她的眼睛很亮，是大地被火燒著的亮，也是天空被水洗過的亮。他發現她哭了。
是面對死亡的恐懼么？是朋友離去的悲傷么？是無能為力的不甘么？
他走過去，抱住她，低語，“冷靜點。”
她不說話，平時的淡定全然不見，他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他懷里輕輕顫抖。他看著她眼中的張皇失措，再去瞧田心愿那慘白的臉，也不禁心中悚然，“咱們是得想想辦法……”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感覺身體突然飛快地降落，下意識地，他摟緊了許諾，或許心里一閃而過的是——兩人竟可以死在一起的天意。
但許諾迅速掙脫了他，幾乎是命令地說，“把她抱起來，快。”
江航也瞬間清醒過來，急忙抱起田心愿。他的心里很難受，雖然有一點兒是因為忽略了同事而愧疚，可更多的卻是生死關頭，某些感情依然那么清晰，而越看清這些東西內心越加痛苦，那是愛著卻不能擁有的殘忍的痛苦。
然而無聲無息中，他竟感覺到許諾輕輕地靠在了他的肩頭，盡管沒有說話，但他卻可以覺察出，那是一種危難之間相依相存的溫暖，以及離別時無需言傳的情誼。
于是，他便覺得無比安心了。
沒多久他發現腳下停止了下落，咔的一聲，他們不輕不重地停住了邁向死亡的腳步。電梯門打開后，居然已經平安地落于一樓地面。幾個修理工人的臉閃入他們的視線，一位負責人焦急地說，“對不起，我們一直在搶修，只是聯系不上你們……咦？這是怎么了？缺氧啦？”
許諾一出電梯就撥通了120，田心愿想阻止，“不用，我沒事了……”
經過了這場驚嚇，誰還會相信沒事呢。而且她的聲音仍舊那么微弱，微弱得足夠讓人忽略她的任何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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