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土生土長的南方人而言,下雪是件很稀罕的事兒。
兒時,長空飄雪的景象僅僅是停留在課本中的畫面。若是哪年氣候異常,出乎意外地為我們帶來些許星星點點的小雪花,植被上被錯落著一層稀薄的銀白,不論男女老少都顯得格外興奮,喜氣洋洋地奔相走告,“瑞雪兆豐年,明年定是個好年景,會有好收成。”
雪,在我心目中永遠是位在水一方,衣袂飄飄的白衣仙子。
她,潔白無垢,降臨于世是為了一洗人間的污濁;
她,灑脫無拘,降臨于世是為了一度凡間的孤寂;
她,冰心片片,降臨于世是為了一解世間的疾苦。
太多太多的過于美好,每每遇見,我總是小心翼翼,唯恐她會像水晶一般破損或是玷污了她的純潔。
寶玉言說,“女子皆由水做,似水柔情?!逼珢塾晁拇笥腥嗽冢覅s不喜的很。
難免為了雨天的陰沉不定而心煩不已,怕極了冬日的雨水滴落到肌膚的那種徹骨冰涼。最重要的是,在我眼中,雨中的人,總是匆匆忙忙躲閃不及;雪中的人,卻是悠閑淡定行跡自如。
人們會去“避雨”,“躲雨”,卻不曾有人說去“避雪”,“躲雪”。
記得落戶寧波那年,親眼見到了甬城的第一場雪。
一夜醒來,毫無征兆。
一開窗子,映入眼簾中的,確實就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完美景致,激動地也顧不得冷,像孩子般拿起相機,就沖到樓下拍照,妄想留下這瞬間的美麗,也想在厚實的積雪中,印下自己曾經走過的足跡。
只因不知,我的白衣仙子,何時離開,何時再來。
一晃數年過去,數日前的一個晚上。獨自一人到萬達閑逛,不緊不慢地錯過了最后一班公車,不知不覺地也把日用品采購多了,索性讓超市工作人員陪同,用購物車送出到門口搭出租車。
未至門口,遠遠地就望見,外頭漫天飄起鵝毛大雪,心中一喜,喊了句,“下雪了!”小跑了幾步,到門口,真切的是“飛雪帶春風,徘徊亂繞空”場面,整個心都蕩漾起來,有些忘乎所以了。
半天才想起陪同的小女孩,有些內疚地說: “不好意思,下雪了,你陪著我,身上都打濕了?!?/p>
她不以為然,自在地回答: “這點雪,不礙事的?!?/p>
想來也是個鐘情于雪的人,她轉身離開的時候,那飄落在她發絲上的雪花,如頭花一般妝點在鬢邊,那是一種別樣的風情,叫人難以忘懷。
心念一轉,揮手一揚,叫了輛人力三輪車: “師傅,下雪了,你把我送回家吧。”
貪念雪景的我,只為簡簡單單在雪中多流連一會。
下雪天的天空是晴好的,有些高遠;空氣的味道很清新,風中夾雜著一股淡淡的雪香,沁人心脾。
這種感覺在偌大的城市,難得一遇。
一路過來,總是聽到人們一聲聲歡快的驚呼,“看,下雪了?!?/p>
三三兩兩,途經的少女傳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在有些空曠的街道上,很是清亮,能飄進陌生路人的心里。
人力車走了約摸一半的路程,漸覺寒氣上來了,連忙把雙手放到嘴邊,呼了幾口熱氣,想暖暖手。
想起多年前那個冬天,第一次到氣候寒冷的蘇北。
一貫怕冷的我,像一只進入冬眠的小動物,一天到晚就窩在被窩里一動不動。愣是冷得不敢下床,更別提到屋外了。
直到那天下起雪來,我就像打了興奮劑,跳下床,提早結束冬眠期。
不但跑到外面上躥下跳,甚至還玩起了堆雪人。
一旁的他,擔心我不適應,要感冒,看我玩一會,總是要貼心地把我早已冰涼的雙手放到嘴邊哈幾口熱氣,暖一暖。
他的錢夾里,第一張屬于我的獨照,就是那個冰天雪地的日子留下的。照片上的我,棗紅的大衣映著雪景格外顯眼。
那張照片在他的錢夾中,靜靜地放了很多年,直到微微發黃,直到獨照變成了合照。
我曾經問過他,為什么要選這張照片?這張照片的我,并不是照得很漂亮。
他說,只是喜歡,覺得那日的我,笑靨很暖,可以驅走一切的寒冷,很是打動人。
“小姑娘,到了?!?/p>
師傅喊了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再一看天空,雪不知何時已住了。
她,匆匆一現,是為何番?只為念想?
我不禁莞爾。
“好咧,師傅,雪天路滑,小心些。下個雪天,再見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