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帶刺的玫瑰
終于要將這些瘟神送走了,就是這些征兵的士兵,他們已經臭名遠揚,每天立在村口,或者磨房,集市,一切人流量大的地方,注視著過往的人,尤其是健壯的男人,他們總是張口閉口,代表國王的榮耀,去找為國家效力的勇士。
當然,他們自己都不是什么勇士。
那天索達和母親來送別父親,這時候,人群中閃過一個讓她熟悉的身影。
“肯達!”
但是那個人回了頭,卻讓索達疑惑萬分,這并不是肯達,卻長著一張和肯達如此想像的臉龐,但是與肯達總是一臉壞笑不同,他的臉上有一種沉穩。
“你好,我是肯亞,肯達是我弟弟”肯亞主動打招呼。
“你,好”顯然很多時候,喜歡或愛上一個人,就是第一眼的眼緣,即使很多人之后會拼命否定這個結論,卻不妨礙這種事情的一次又一次發生。
如果說是父親的遠走讓索達變得陰郁的話,肯亞的出現即像催化劑,又像解藥。
“別羅嗦,趕快走!”士兵不耐煩的說。
原來肯亞也是被征兵的一員,即將奔往前線。
“你們這些混蛋,把這個孩子留下!”一個有力的聲音從士兵身后傳來,士兵正要發作,一轉身,發現原來是村長埃克。“他沒有滿二十歲,你們把他征走,到時候你們會被追責的!”
一提起追責,這可是士兵的大忌,畢竟倘若真的追究起責任的話,自己征兵的獎賞也就沒了,這些士兵沒有了來時的威風,一個一個看起來十分泄氣。他們在這里,一個看起來寧靜愜意的草原,遭受了這么大的挫折。
他們本來要征走洛切,不過征兵日當天,洛切拿著他的琴走向人群,人們驚奇于他的雙眼,他竟然用石灰,弄瞎了自己的雙眼。
“我為你們送行,讓我為你們演奏一首送別的曲子”
自然,由于洛切現在已經是盲人了,所以他不必再入伍了。
這是國王帶來的榮耀,國王的恩典照向這大地,他給這寧靜的草原帶來了妻離子散,帶走了琴師的光明,要如何感謝我們的國王呢?
如果沒有國王,這里也能一切正常運轉,村長可以把這里安排的井井有條,眾人出少許的賦稅來進行公共建設,農業和商業會自發的運轉。
但是有了國王,有了更苛刻的法律,更高的賦稅,還有一些讓人無法理解的規定。
而國王自己,卻仍沉醉于自己的偉業之中。
“索達,再見”
“再見,父親”
“走吧,咱們回去吧,我親愛的索達,讓你那決絕的父親去作戰吧,看他為你能贏得幾塊獎章。”索達母親拉著索達回家。
從此,肯亞就仿佛一粒種子,在索達的心里種下,每天索達的思念就如同清水,源源不斷的供養者這粒種子,于是它深深的扎住了根,不斷的生長。
每天索達游蕩在街道上,多么希望肯亞能夠出現,是的,只要他一出現,他就會裝作偶遇,與他打個招呼,邀他一起午餐,如果是晚餐會更好,那么還可以與他跳上一支舞。但是索達并沒有在之后今天再見過肯亞,她甚至去磨房邊唱歌,這歌聲讓過往的人都陶醉,有過一些人生經歷的人會明白里面透露出的相思。
那個天真爛漫的索達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陰郁的索達,每天的白天,她游蕩于街道草原田野,希望能遇到一個人,況且是愈發想遇到卻愈發遇不到,她只能寄托于能遇到的幻想。
每天夜晚,她則孤枕難眠,從前無憂無慮,能安然入睡,如今都變了樣子。如果她實在難以入睡,就會跑到磨坊旁邊,用手風琴演奏一曲思念的曲子。
夜里人們聽到這琴聲,就大概能知道原委,開始是幾星期一次,到后來的一星期就會有一晚上飄來這琴聲,到最終,幾乎每天都有。
洛切聽到這琴聲,就已知曉這是索達的心聲。
“這是,愛之聲”
這是少女成熟的心聲,每一個音符都訴說著對于心上人的念想,她如此炙熱,如此期盼與意中人相見,以至于有些哀怨,哀怨心上人是否理解,或者,是否知曉,倘若他不知曉,那豈不是白白相思,但是倘若是知曉呢,讓人害羞,甚至害怕。
“你怎么了,索達?”索達的母親發覺索達的不對頭之后,有些擔憂,當然,她擔憂的不是索達的心理狀態,而是盤算著,自己多養活一個人,但這個人倘若有些毛病,不能照顧自己,反而需要自己照顧,豈不十分不劃算。
“我好著呢”索達喃喃道。
“她呀,發春,恐怕是害了相思病”母親對這一切了如指掌,在索達不知道的時候,就是這樣直接和外人說道。
當看到母親的時候,索達就想起了父親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她也突然害怕了起來,自己這般喜愛的人,也只是僅僅打了個照面,也僅僅只有一句對白,他是否也是自己想像的完美?還是只是一個表象。
最終,索達還是決定以看肯達的名義去認識肯亞。
當肯達見到索達的時候非常欣喜“我的同學,我們的美人,你怎么來了?”
“來看看你呀”
當肯亞出現的時候,盡管索達盡力控制自己,但是臉上還是出現了一片緋紅。倒是肯亞十分大方:“你好,我們應該見過”
因為與肯達熟識的緣故,索達沒一會就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自然的與兄弟倆去說笑,
在肯達的建議下,肯亞用手風琴拉著一首圓舞曲,而索達則翩翩起舞,肯亞看著索達,竟也癡迷了起來,這個姑娘的眼里,帶著一絲憂郁,透過這憂郁,又是那么的澈亮,這眼神里透出的思念,一定是思念她的心上人,她的心上人是誰那,讓人羨慕。
而索達在跳舞的時候,全身心投入到這舞蹈里,沒有其它二心,而當舞畢,她才敢認真的打量起正在廚房里做飯的肯亞,索達看著他切菜也如此認真,也回想起他待人時的禮貌成熟。
‘他即使不是我所設想的完美,但也一定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
很快就傳來一個不幸的消息,東征大軍遇到了伏擊,死傷不清楚,有許多人被打散,流落于各地。
泰尼,孤身一人的泰尼,住在村子里一個算是不錯的二層小樓,里面有六七間房間,一個人住十分愜意。
一天夜里,泰尼正準備休息,門被重重敲了幾下,然后就沒有了任何聲響,如果是一般女生,可能并沒有勇氣去開門查看情況,但是泰尼從小一個人長大,看起來十分柔弱,其實很勇敢。她打開門,看見門口蜷縮著一個似人非人的物體,穿著破爛的胄甲,正在蠕動著。
“水,水,我要水!”
“好的”
泰尼把這個士兵拖進了屋內,喂他喝了水。
“你先在這躺著,我去拿酒精”
泰尼找到了酒精,點起了酒精燈,先是將酒精撒到傷口上,然后用火焰在傷口上過了一遍,沒一會傷口就結上了血痂。而士兵只是緊緊咬著牙,沒有吱一聲,身上的肌肉隨著抖動顯得更加明顯。
“我叫泰尼”
“謝謝你,我們在東征的路上,還沒有走到邊境,就遇到了伏擊,完全是我們沒有預想到的,敵人是誰我們也完全搞不清楚,就這樣被屠殺,我只能不停的奔跑尋求生路,但是毫無方向,一路上經過這些無人區,我害怕極了”
他頓了頓,抬頭認真看了一眼泰尼,泰尼那月一樣靜謐又帶著湖水波光一樣的眼睛,打動了士兵。
如果戰場上他的身體受了重重一擊,現在,他的心受到了重擊。
“當看見草原的時候,我是多么的欣喜,我已經四天沒有吃飯了,就是往一個莫名的方向去跑,我真的以往我會死在路上。但是我還不能死,因為我們連我們的對手是誰還不知道,沒有英勇的作戰,就莫名其妙的死掉,這太不可思議了,怎么向自己交代”
“不過感謝上帝,真的感謝萬能的主,我竟然找到了這里,在我瀕死的時候,有人救了我!阿門”
他就這樣時而清楚,時而語無倫次的講起了自己的這些經歷,而泰尼就在旁邊認真的聽著,聽得如此入迷,這個士兵描述的是自己沒有經歷過的生活,這種生活危險,但是被他一講卻充滿了趣味,他是一個健談的小伙子,對于上帝有著虔誠的熱愛,對于生活也充滿了熱情。
泰尼好久沒有和人聊天,她習慣了獨來獨往,因為她從小沒有父母的陪伴。
村子里有個傳說,她的父親來自西亞,她的母親來自北方的高加索地區,兩個完全沒有任何交集的人相遇在這里,迅速陷入愛河,居住在一起,然后生下來泰尼沒多久,又向著來時的方向各自離去。
這是真的么,已經無法考證,唯一可以確定的事情是,人們總是愛去描述些這樣的愛情故事,以顯得愛情仿佛是帶有神圣色彩而不是什么激情附帶的廉價產物。而浪漫的愛情故事,不僅僅可以讓生活多一些滋味,更能讓陷入愛河的人一些安慰和孤獨的人一些向往。
于是,從古至今,就不再缺乏生動的愛情故事,激勵著后人在這條彎曲的道路上前行,而再平庸的人與生活,仿佛只要雙方都覺得契合,就可將與對方的生活包裝的如童話一樣。
但是,愛情究竟是什么,或者這樣問,愛情究竟像什么,都無法給人一個滿意的回答。
少男少女的向往和情場老手和感情失意者,都會有自己的回答,而這些回答,只不過是自己生活狀態的體現,是否真正算這個問題的答案,都值得懷疑。
沒有答案,就是答案。
如同沒有真理,便是真理。
泰尼從有記憶起,自己就一個人居住在這棟房子里,她對村里有關自己的種種傳聞完全不在意,有著超出同齡人的冷靜與成熟。
而曾經的她對于愛情這種東西,一直抱有恐懼,害怕,因為這是這個叫做愛情的東西,讓自己從小孤身一人。
當然,直到愛情降臨,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深陷其中。
士兵的傷口很快就好了,這留下的傷疤讓他更富有男人的魅力。他每天繼續開始堅持鍛煉,甚至在不久之后,開始練習射箭,這是他引以為豪的一項技能,當更多的士兵醉心于研究刀術,如何與敵人肉搏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練習箭術,這樣可以在敵人還沒有靠近自己的時候,就給對手傷害。
而每天晚上,泰尼就會和他坐在屋里,一人一杯泰尼釀的葡萄酒,聽士兵講許多新奇的故事,士兵一開始講戰爭,曾經經歷過的小的戰役,講士兵之間的友誼,講那一場令人膽寒的伏擊,慢慢的,開始講到自己的過去。士兵生于海邊,泰尼沒有去過的海邊,每天早晨,走過石頭灘,印著剛升起的太陽,已經有釣魚的人在這里等待,他們往往要釣一整天,所以并不著急。
到了黃昏,在海水里浸泡著,它的起落讓你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而海面的顏色已經不再是藍色,已經撒上了金色,到更晚,則是映襯著夕陽散去,直到夜幕降臨則海也看起來是黑色。
而水性好的在海里游泳,猛扎一下,就可以看見這種顏色的魚從自己身旁游過。
這些故事對于泰尼,真是極有趣的,原來世界上還有這么多有意思的東西,它們沒有傳說的巫術神奇,卻帶著真實,讓人向往。
而兩人在一起配合,則是越來越默契,一起聊天,一起做飯,一起發呆和晚上仰望星空。
周遭的人總是說,看來泰尼陷入了愛情。
泰尼總是對于外界的說法并不在意,但是這一次,她開始認真思考,什么是愛情。
而士兵卻沒有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
男人年輕的時候,往往用下半身思考愛情。
那天晚上,兩個人聊得火熱,泰尼的葡萄酒更讓兩人有些燥熱,士兵很是大方,撲在了泰尼的身上,輕輕解掉她的外衣,看著泰尼的眼睛,認真的親吻了起來,他是如此粗糙,粗糙的手臂,粗糙的身板。
而他又是如此的細膩,他認真而又輕柔的親吻著泰尼臉上的每一個部位,努力將她的清香全部收入自己的鼻子。當他的舌尖觸碰到了泰尼的嘴唇的時候,再也忍不住,猛烈的開始親吻她,享用她。
“我愛你”
“愛是什么”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我也愛你”
而當士兵將自己的身子的另一部分與泰尼相匹配的時候,泰尼發現它是如此強壯,如士兵的身體一樣強壯有力,而且竟然讓人覺得如此好看,如此圓渾,仿佛它正尋找著和自己契合的那個洞口,然后將自己安放。
泰尼第一次體會這,讓她覺得如此的美妙。
之后每個夜晚,他們都這樣度過。
直到有一天清晨,泰尼剛起床,發現士兵竟然已經又穿上了那胄甲。
“你這是?”
“繼續東征!巴斯將軍需要我們,我們現在要去尋找隊伍,尋找我們的敵人,去為我們的榮耀復仇!”
士兵頓了頓,
“我會回來的,當我們凱旋而歸,我要娶你為妻,過去我期盼戰死沙場,因為這是戰士的歸宿。現在確不,但是我們不能這樣不明不白,不去找到伏擊我們的敵人而去當一個逃兵。當這段危險的旅途結束,我就回來這里,和你平靜的生活。”
“等我,回來”
士兵說完這幾個字,就決絕的向東邊走去,頭也不回。
泰尼將這小樓改成了旅館,她把每一間屋子都改成客房,所有經過這里的人,往往休憩的時候,都會選擇這里。
如果這住客能講一講外面新奇的故事,泰尼還會給一些優惠,這樣口口相傳,總是有外地的人在這里留宿,順帶給泰尼講一些有趣的傳聞。
人人都喜歡泰尼的那眼睛,清澈的眼睛。
這里的人來來往往,帶來了故事,也帶走了傳聞。
之后的故事就是人們所熟知的那樣,在某天,風雨交加的某天,一個人從西方走來,他操著一股西亞腔,令人難以理解的西亞方言。
他直接找到了村長
“我叫阿多尼斯,來自西亞,我準備在這里定居了”
“非常歡迎,來自西亞的朋友,真不趕巧,你來的時候恰巧這里大雨傾盆”
“以后或許是常態”
這句話讓居民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體會深刻。
阿多尼斯開始用自己帶的家當和這里可以購買到的材料在草原的正中心建造自己的住所,雖然他看起來年齡不小,但是身手矯健。
這件事情在居民里面炸開了鍋
“一個操著西亞方言的外來者竟然在我們生活許久的地方,還是在正中央,大搖大擺的修建自己的房屋,我們可以忍受這個么”
“當然不行!”
年輕人徑直找到繼續正在建造的阿多尼斯:“你在踐踏我們的家園,我們從小生存的地方,你踐踏了它的尊嚴。”
“哦?尊嚴”阿多尼斯笑笑,臉突然變黑,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這個年輕人。
“隕石在今晚十二點準時降落,來自天外的問候,來吧,來吧,向地面進發,去和地面撞擊”
“瘋子!”
是的,這些人這樣說阿多尼斯不無道理,隕石可是古書上記載的,這些年誰都沒有見過,托亞都沒有見過。
但是到了夜里,居民被夜晚的情景嚇壞了。
無數的隕石從天邊滑過,甚至能夠聽到呼嘯聲,落向遠方。
而時間,恰恰就是十二點,這情景或許孩子看到會有許多新奇,但對于居民,則充滿了恐懼,阿多尼斯的語言如此準確?
這也只是個開始,之后,阿多尼斯不再與這里的居民多說一句話,每次出口必是預言,預言必成真。
這讓巫師十分開心,因為預言這種巫術是他們一直宣稱掌握但一直無法準確預言的技能,而現在有人可以把它使用的如此熟練。
當阿多尼斯的預言越來越多的時候,居民和他進行了一次談判。
“你,奧不,您的真實想法是?”
“你們從這片草原搬離,而且,不能搬太遠,我要知道你們在哪里。”
“為什么?”
“這世間,真的有那么多為什么么?”阿多尼斯反問。
“如果我們就是不搬呢!”年輕氣盛的年輕人插話道。
“那么,我就說上一句預言,這里的人啊,全部要暴斃!”
人群沉默了,每一個都知道阿多尼斯預言的準確性,沒有人想去冒這個險。
所有人都開始了搬遷的準備,家家戶戶忙碌了起來。
而泰尼卻沒有和眾人一樣準備著搬離,她眷戀這里,這里竟然曾讓她產生過一種神奇的東西,叫做愛情。況且,若有一天,士兵回來了呢?
“你為什么不準備搬走?”阿多尼斯上下打量著泰尼。
“這是我的家,我不會走的”泰尼并不畏懼。
“奧,好,好”阿多尼斯竟然流露出贊許的笑容和慈愛的眼神。
當然托亞也沒有走,他那么大的歲數了,想走也走不了。
村長也被阿多尼斯友善的邀請可以留在這里,但是村長謝絕了這份好意,還是與大家一同搬到了離這不遠的地方。
漸漸的,草原變得枯黃,風沙越來越多。
“解鈴還需系鈴人”洛切走的時候留下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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