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馬士革的米赫亞爾之歌》五首
作者:阿多尼斯【敘利亞】
《對話》
——“你是誰?你要選擇誰,米赫亞爾?
你朝向何方——上帝,或魔鬼的深淵?
深淵遠(yuǎn)去,深淵又回來,
世界就是選擇。”
——“我不選擇上帝,也不選擇魔鬼,
兩者都是墻,
都會將我的雙眼蒙上。
難道我要用一堵墻去換另一堵墻?
我的困惑是照明者的困惑,
是全知全覺者的困惑……”
《罪過的語言》
我焚燒遺產(chǎn),我說:我的土地
是處女地,我的青春沒有墓地
我在上帝和魔鬼的上方跨越
我的道路
比神靈和魔鬼的道路更為遙遠(yuǎn)
我在我的書中跨越
在明亮的閃電的行列中跨越
在綠色的閃電的行列中跨越
我高呼:在我身后沒有天堂,沒有墮落
我擦去罪過的語言。
《我對你們說過》
我對你們說過:我曾傾聽大海
向我朗誦它的詩篇;我曾傾聽
海貝里面沉睡的搖鈴。
我對你們說過:我曾歌唱
在魔鬼的婚禮上,在神話的宴席上。
我對你們說過:我曾見到
一個精靈,一所殿堂
在歷史的煙雨里,在距離的燃燒中。
因?yàn)槲液叫性谧约旱碾p眼里
我對你們說過:一切都在我的眼底,
從旅程的第一步起。
《今天,我有自己的語言》
我摧毀了我的王國,
摧毀了我的寶座、庭院和廊柱;
我上下求索,由我的肺背負(fù),
我把我的雨教授給大海,交給它
我的火焰和火爐;
我在唇間將未來的時光記述。
今天,我有自己的語言,
有我自己的疆域、土地和稟賦。
我有自己的人民,他們的疑惑將我滋養(yǎng),也被我的斷垣和翅翼照亮。
《聲音》
我由于恐懼而歌唱
我由于被壓迫的反抗而歌唱
你呀,來自沙漠驚雷的你呀
被封嘴的破碎的祖國呀
拖著癱瘓的腳步在我的身邊匍匐
注:以上四首來自《大馬士革的米赫亞爾之歌》(1961年)選譯部分有關(guān)“說話”、“聲音”、“語言”等內(nèi)容。
【米赫亞爾】詩人并未說明本詩集中屢屢出現(xiàn)的“大馬士革的米赫亞爾”為何人。有評論家認(rèn)為,詩人是將阿拔斯時期巴格達(dá)的大詩人米赫亞爾·杜萊米置于新的時空,賦予詩人獨(dú)特的體驗(yàn)。
《對話》——上帝代表著美好與正義,而魔鬼是罪惡。選擇上帝,意味著要放棄很多,還有承擔(dān)許多責(zé)任;而選擇魔鬼,意味著走向墮落的人生,無論選擇哪一個,都是一堵墻,擋在面前。全能的神,和全惡的魔鬼,都不是詩人想要的。那么,詩人想要什么?詩人有的是困惑,是迷茫不知路在何方。
《罪過的語言》——圣經(jīng)里有罪,有處女地,有上帝和魔鬼,有天堂和墮落。“罪”因我的墮落而生。我失去了我的“處女地”,我的青春無處安放,我的道路,比之神靈和魔鬼所賜的還要艱辛和遙遠(yuǎn)。這一切都是自找的,因?yàn)椤八枷搿保夷芩伎迹裁词亲铮裁词菈櫬洌约笆裁词蔷融H。詩句集結(jié)而成的思想,是我最大的罪過。
《我對你們說過》——我是那么的驕傲,那么的凜然,那么的高貴,我的殷殷話語,你們該聽的,不要一而再地重復(fù)了。我從大海那里得來詩篇,海和她的兒女們告訴我的。我是魔鬼和神的座上賓,你們不可忽視這個事實(shí)。我把一切都看在眼底,告誡了無數(shù)遍。一切都在我的眼底。旅程還未結(jié)束,因我們的罪還未得到救贖。
《今天,我有自己的語言》——我用雙唇,記述我們的歷史,從建立,到毀滅,再到成立。我們的疆域,該由自己來守護(hù)的,卻無奈落入旁人之手。被摧毀,被拋棄,被屠虐。不過,一切都不可怕的,我們有自己的語言,那是與生俱來的,帶不走的,只要他們不強(qiáng)行將我們和言語剝離。都德的《最后一課》,就寫了民族語言被迫和人民剝離的故事,我們也不怕了,邪不壓正,正義是屬于我們一方的。
《聲音》——還記得那句“弱國無外交”嗎?還記得那張刷屏無數(shù)的敘利亞駐聯(lián)合國代表賈法里的照片嗎?那個背影是如此的無奈與無助。多年前的敘利亞是如此,多年后還是如此,祖國癱瘓著,匍匐著,詩人是有多無奈與無助呀!
阿多尼斯是個有家國情懷的詩人,他的詩有著大胸懷,他的熱情、希望和無奈、失望都傾注在字里行間,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值得更多人閱讀。不管有哪些榮譽(yù)加身,都抵不過一個貨真價實(shí)的“愛國詩人”。
2019年1月13日
——當(dāng)歸
詩歌譯文選自:阿多尼斯著,薛慶國譯,《我的孤獨(dú)是一座花園》,譯林出版社,2009年版。
圖/來源網(wǎng)絡(l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