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我們相對而坐,一起幫老媽收拾首尾一一從肉餡里挑揀木屑。
肉餡本來是要包年夜餃子的。不論是南方還是北方的餃子餡,里面都不會摻木屑的。之所以有木屑,是老媽居然舍粘板,而拿看起來挺干凈的木板來垛肉餡造成的。
起先以為只有一兩個,于是我揀了出來,后來竟挑揀個沒頭。我說不要了,索性扔了吧。老媽怎么都不同意,還不讓嚷嚷,說是我爸聽見就要怪她了。看她膽小那樣兒,也就不忍心再說什么,只好繼續挑揀吧。
坐了一個鐘頭,他過來看看,問要不要幫手。雖說是姐弟,總是不舍得讓他做什么。我知道,這樣不好,于是強忍著不安,同意了。
他在我對面落座,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家常。不經意說道:你現在都這么大了,我都沒想到自己都可以當姑姑了。
他仔細的挑著木屑,頭不曾抬起:“放心吧,我不會結婚,也不會要孩子的,就算有了孩子,我的孩子也沒有姑姑!”
簡潔的幾句話,重若千千斤。我抑制住心底深深的失落與難過,竟佯裝輕松:“行啊,那我就省事兒也省錢了。”
接下來的每一秒鐘,空氣都分外沉重。讓人都沒力氣再說話,沉默著,沉默。
年三十,難得今年可以一起過年,我強忍著,想讓這個年看起來好過一些。
像這樣的對話,這樣的時刻,我已經經歷數次。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我離開家時,他還是個五歲的孩子,像今天我的兒子一樣大。我去哪兒都帶著他,也可以說他在我的肩膀上長大。
我很愛他,雖然很多時候他都會欺負我,比如拿磚塊追著扔我。我只念他小,從不計較。他也有乖的時候,就是把他的零食分給我,而我的也一定會分給他。
初中時,我一周五塊錢都用不完,那時就拿糧票買個饅頭,從不舍得加個辣條。那時方便面也是美味,可是一包就要五毛錢,我一周至多也就吃一次。周一到周五,我基本都是吃饅頭度過的。每到周五放學,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因為我這一周沒用完的錢全給弟弟妹妹買了零食。然后,恨不得一下子就能到家,我幾乎都能想像得到他們見到我的興奮樣子!
我上初中的頭一周回家,聽我媽說弟弟哭了三天,每天晚上都到村口去接我,怎么叫都不回去。我聽了,心里可酸了,眼淚就撲撲落下來,一大顆一大顆的滾燙著。
他五歲時,我從市里回家,他本來木木的一張小臉,一見我,眼睛里突然有了光。接著像只猴子一樣滿院子撒開了跑。當時是秋季,院子西側堆滿玉米秸,高有一丈余。他爬上去,就在上面又是打滾又是跳。我跟著他,看著他笑,看著他跳,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那些時刻,從來不曾忘,現在說起就像昨日,我的淚已經存在那兒了…
真是奇怪,你也是小時那個你長出來的,我也是。以前聽說誰家姊妹不合,我都覺得不可思議,我們那么親,我們肯定不會那樣的。
這個年過完至今,我們的關系始終不曾緩合,我曾給你寫過長長的留言,在你的生日前夜,我說了:我愛你。你也回:我也愛你!
就當那些話都是說給以前的你和我吧!誰都清楚,無論我們如何努力,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