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方方有一個好哥們,打小穿一根褲衩長大的那種。
兩人住在一條街上——涼城縣花朝街。許方方住在街東,顧盼住在街西。從許方方和顧盼小學時起,清早七點,許方方樓下便會有雷打不動的兩聲“許方方!起床了!”接著,二樓窗戶里會探出一個腦袋,有時叼著一塊餅、有時含著一個牙刷,回應兩聲“來了來了”后便一溜煙的沒了影。
涼城縣沒人不知道這倆人艱不拆的“好哥們”——掏鳥窩、欺負小姑娘、從哪門哪戶順走點吃食從來少不了他們。
要說許方方和顧盼的深厚得連天王老子也掰不開友誼,還得追溯到兩人念幼兒園時,許方方掰給顧盼的那半塊甜點。
剛被送進幼兒園時,面對陌生的環境,耐顧盼在家里有多淘氣也不敢多說一句話。老師講著幼兒園“三行三不行”的規定,小朋友們在下面嘰嘰喳喳地說話,可顧盼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他想尿尿。周圍的聲音無一不在擾亂他努力克制的煩躁心神。然而薄弱控制力終究沒能擋住洶涌的尿意。
顧盼的意識隨著暢快淋漓的嘩啦水聲漸漸清明起來。整個小班里紛紛的議論聲也因此而沉淀了下來。
老師的講課聲因突然的安靜而逐字減弱,隨即便被幼嫩的笑聲所淹沒。
“哈哈哈哈,他尿褲子了!”
“好丟人啊!”
顧盼這清晰地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想他從去年八月二十號就沒尿過褲子的光輝事跡竟然被打破了,而且還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
二
顏面蕩然無存,顧盼只想趕緊逃離這地獄一般的教室。
他邁著短腿往外跑,將自己藏在滑梯的小空間里。任老師和同學如何大聲叫他的名字也不應一聲。
聽見呼喊聲漸遠,他拍拍褲子準備鉆出去。這時,許方方女孩兒模樣的面孔出現在了他眼前。
顧盼被嚇了一跳,差點沒一個趔驅摔在地上。
許方方手里拿著塊甜點,鉆了進來。
他白凈的小手把甜點掰成兩半,伸出手遞給顧盼,“顧盼,你吃吧。”
顧盼不知道為什么眼前這個小姑娘知道他的名字,但還是不自覺地伸出手拿了這塊甜點。他實在是有點餓了。
顧盼默默地吃半塊蛋糕,許方方坐在他旁邊聒噪地講些有的沒有的事。
其實顧盼最煩聒噪了。在家里,顧媽媽只要一啰嗦,他就會捂著耳朵逃走。但此刻,旁邊這個既不穿紅也不戴花、面容清秀的短發小姑娘的聒噪,卻讓他覺得一點也不反感。
“她”說:
“其實尿褲子沒什么啦,誰沒尿過褲子嘛。”
“顧盼你知道嗎?我們其實住在一條街上,而且我媽媽還認識你媽媽呢!好幾次我跟著媽媽去買菜,都會聽你媽媽提起你,但就是一次也沒見過你……”
……
住在一條街上啊,顧盼琢磨著這話,莫名有點高興。
三
小鎮的時光如水般逝去。
直到一年級時,顧盼才突然驚覺,許方方小姑娘原來是去男廁所方便的。他既高興又失落:高興自己能有個哥們,失望自己未來的媳婦兒沒有了。
轉眼,許方方和顧盼都已長成十三四歲的少年。
又一日早上七點。
顧盼斜挎著書包,站在青石板路上抬頭向上喊:“許方方!快下來了!”
未及許方方如往常一般答應,早餐鋪的王大娘便笑呵呵地接了話,“哎喲,顧盼,你不知道,我家那小子都把你這聲兒當每天的起床鬧鈴了。”
顧盼沖大娘笑笑,扭頭看見許方方背著書包朝他跑來。
“顧盼咱快走吧!老師說開學第一天得早點到,我還得去收他們的假期作業呢。”許方方一邊小跑一邊說道。
“你好意思說,約著七點出發,哪天不得磨磨蹭蹭老半天!”顧盼跟了上去,用肩膀撞了許方方一下。
兩人齊肩向學校跑去,把青磚黛瓦的花朝街遠遠地留在了身后。
兩人氣喘吁吁地趕到教室,前腳一進,后腳就打鈴了。
講臺上站著一個女生,面若桃花,膚如凝脂。鎮上沒有一個女孩像她這般亭亭玉立。
葉沁的父親是個生意人,輾轉各地做生意。這些年來,妻子和女兒一直跟著他居無定所。這次的生意,葉爸爸得在涼城鎮待一兩年,便讓葉沁轉學到涼城中學繼續念書。
當許方方在座位上坐好,一抬頭看見葉沁時,便覺腦海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花,整個人都被定格了。
“葉沁,你就坐許方方旁邊吧。”老師說。
許方方呼吸一瞬間急促了起來。他發覺自己活了十幾年,第一次知道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是什么意思。直至葉沁在旁邊的空座坐下,朝他微笑了一下。許方方才勉強收回已遠到天際的心思。
許方方艱難又笨拙地開口:“你好,我叫許方方,方方正正的方方。”
四
葉沁和許方方戀愛了。
自打兩人在一起,許方方再也沒賴過床。每天準時準點在葉沁家樓下等她。而顧盼那能叫醒整條花朝街鄰居的兩嗓子,終于如琴弦一般,被歲月狠狠隔斷。一如兩人曾經形影不離的身影那樣,各自分開。
許方方沉浸在巨大的喜悅和興奮中,并沒有留意到顧盼的任何異樣。他做夢也沒想到葉沁竟答應了自己的表白。那天,在說完一大堆告白的話后,許方方比女生還白皙的臉蛋已經里里外外紅了個徹底,他支支吾吾地一個字兒也吐不出。葉沁拉住他已有些骨節分明的手,笑臉盈盈地說,“許方方,你真可愛。”
可近日許方方卻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這日,葉沁又拒絕了他送她回家。而顧盼從他戀愛起便沒有再和他一起回去。許方方一時有些落寞,耷拉著腦袋慢悠悠地走回去。
這時,他在操場的一角看見了葉沁的身影。她正和一個男生你儂我儂。而那個男生……竟像極了顧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