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九州多年，如果讓我說在九州世界里最想結識的朋友是誰，毫無疑問，必然是界明城；如果讓我身處九州世界最想做什么，那也必然是一把佩劍一匹白馬，做一個行吟者，踏遍九州大地。一如界明城。

今年《懷人》出版，包含旅人系列中的《懷人》和《柏舟》兩篇，界明城還只是個行吟者，還沒有組建鷹旗軍。，因此今日所談的界明城，只是那個初見四月，且行且歌的界明城，而不是日后的鷹旗軍界帥。

首先說說作者斬鞍。九州世界中些胤末燮初那段歷史的很多，而我偏愛斬鞍的旅人系列。除了斬鞍在九州眾作者中獨特的溫婉文筆外，還有就是以小人物視角去展現亂世的殘酷和小人物命運的掙扎與無奈。江南的《縹緲錄》恢弘大氣，一開始著眼點便在于王侯將相，亂世征戰伏尸數萬，在其筆下不過是一個數字，是王侯將相王圖霸業的墊腳石，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不過如此。而在斬鞍作品中，當筆下的角色正是亂世中最不起眼的小人物，隨時可能成為伏尸數萬中的一員時，又該當如何。這樣拉低了視角，顯得離我們更近，也更現實。不過這都是后面《白駒》中界帥的故事了。

《懷人》的開頭，界明城從蘭泥出發去霍北，旅途中與一眾長門修士和進山捕獵的獵人同行。遇見了野獸專犁，并兩度遇見了他此生中最重要的女孩四月。四月的出現令界明城意外，彼時的界明城還略顯青澀，對于四月的出現茫然無措，就仿佛青澀的少年第一次遇見了心愛的姑娘，想要接近卻踟躕不前，想要搭話臉卻先紅了。

四月轉過頭來，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的界明城心中一陣發涼，他難堪地把頭轉開。這樣和一個女子對視，當然是不禮貌的。即使在東陸游蕩了那么久，界明城也還沒有能夠完全無視童年所學習過的那些陳腐禮節。

在圍捕專犁時四月的再次出場，讓我們真正開始認識這個女孩。專犁是一種大型野獸，其每一個骨結里都有散發寒氣的明珠，價值不菲，因此是獵人們獵殺的重要目標。就是這樣一頭野獸，四月卻常常伴其身邊。因為這頭專犁烏魯沒有其他同類，四月便成了它的唯一同伴。當獵人們用霧迪發出的聲音引誘專犁，讓專犁以為是自己的同類在呼喚，欺騙了烏魯的感情使，是四月出手相救。我們看到了一個善良的實力高超的四月，但同時也是神秘的。

四月把霧迪拿給它看：“知道了吧？不是你的親人，只是個小小的哨子。”他把霧迪放在唇邊，輕輕吹了一聲，專犁猛地抬起頭來，水花濺濕了四月的衣襟。然后，專犁終于明白了，它朝天空長長地吐出一口白氣，把腦袋擱回冰面上，青色的大眼睛眨了一眨，兩粒明亮的淚珠從眼眶里滾了出來。

“好了好了，”四月安撫著專犁，“我們這就回家去。”

就是這樣的溫柔又動人的四月，不知不覺間，撥動了界明城的心。

此后界明城莫名其妙卷進了真休之間的戰爭，也為后面的悲劇打下了基礎。

若說全書最難忘的場景，大概是界明城在天水客棧再一次與四月的相逢，印象最深的是，見面時是四月先開的口，“看見你的白馬啦！”仿佛舊友重逢，然而此時的界明城與四月卻算不上多么親密的舊友。根據后面展開的四月的性格來看，這一句，四月的俏皮狡黠與動人盡在其中。

界明城的腳步不自主地停下了。反差那么大，一下子還看不清門口那人的面目，可是裹在獵人常穿的鼠皮馬甲里的窈窕身影猛地挑動了他的心弦。

“看見你的白馬啦！”門口的人笑吟吟地對界明城說，“果然在這里啊！”

之所以對這個場景念念不忘，不僅是因為重逢的美好，四月的可愛大方躍然紙上，還因為此次重逢，開啟了這之后兩人在客棧的羈絆，在后面躲避追殺時的陪伴。這一路走來，躲避追殺，遭遇死牛，泡四月湯，唱《左歌》里屠龍的故事，趕往朱顏海，使得兩人之間的牽絆更深了，仿佛兩人都再也不能離開彼此。

及至到了朱顏海，見到了四月的族人，知道了四月的真實身份，四月不是人，是個魅。年少的界明城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的，與四月一路走來，雖然知道四月身份神秘，卻從未想過四月是個魅，與自己決然不同。甚至一度以為四月最開始與自己在一起，也只是為了知道《左歌》里的重生的咒語，這對于界明城來說，是欺騙，是難以接受的事實。

“四月，”界明城鼓足了勇氣問，“你到底是不是《左歌》才跟我在一起？”他的聲音低低的，可是說得字字驚心。

“你想問的是這個嗎？”四月的目光驟然變得鋒利起來，“還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嘴里都吐出一個 “ 是 ” 字來，可是后面更多的話卻被 “ 是 ” 字打了回去。

兩人之間的感情產生了裂隙，確切的說，是界明城心中的心結。四月看出了界明城的心思，并不想辯解，只是選擇了默默地離開。在界明城熟睡的時候，就那么悄悄地離開了朱顏海。

及至界明城醒來，發現四月早已不告而別，才開始內心不定，才打定主意要尋回四月。或許在這個時候，界明城才真正醒悟過來四月對自己的重要，醒悟到他在意的是四月，而不是人或魅這個身份。

界明城幾乎聽見自己的心一寸一寸地迸裂。四月的倏馬先跑出去半天，他怎么可能追的上？“被她搶了先。” 他喃喃地說，心里忽然痛得厲害。

從這里開始，界明城正視了自己的內心，認為四月就是那個愿意一生陪伴的人，現在四月離開了，哪怕尋遍九州大地，也要將他尋回來哪怕是之前作為行吟者要尋找龍淵閣的念頭，也不及要尋回四月的心情了。所謂失去之后才開始珍惜，真實如此。

從朱顏海到八松，從八松到秋葉，這些天他和白馬一直沒有停下來，也沒有見到一絲四月的蹤跡。離開朱顏海的時候，他心中滿當當的都是后悔和惶惑，卻在這一個多月的旅程中慢慢沉淀了下來，變成了心底的一線思念。這一線思念是深埋的，卻清晰堅韌。界明城不知道自己還要這樣走多久，可是這思念鼓動他前行，比尋找龍淵閣的念頭更堅決。

幸運的是，在結尾，界明城從朱顏海到八松，從八松到秋葉，終于是尋回了四月，也算是為《懷人》這一篇作了一個令人欣喜的結局。有趣的是，這一次的重逢，仍然是在一個客棧中。界明城被老師裴修戎訓斥，站在大廳門口淋著雨，是四月抱著斗篷從客棧跑了出來。

她站在界明城面前，踮起腳尖把斗篷的帽子戴在他頭上。新斗篷，和裹在羽寧身上那件一模一樣，界明城能看見細密的針腳。

“那人真不講理！”四月帶著哭音說，“憑什么呀！也只有你才那么老實。”

......

一個多月未見，重逢時沒有多余的寒暄，一如曾經一同在雪原上攜手同行，也就是四月這樣的女孩能說出這樣的重逢話語。就像之前在天水重逢時四月開口的一句，“看見你的白馬啦！” 真切又自然，真好。

然而這次的重逢，界明城老師裴修戎的出現，為后面四月溢出埋下伏筆，而這一悲劇，是《柏舟》里的故事了。雖然《柏舟》也收錄在本書中，但對于四月溢出，界明城親手用佩刀八服赤眉殺死四月的結局，讀來總是痛心不已。或許四月的死促成了界明城向天驅武士的成長，但這代價卻也太大了。作為讀者亦不忍心讀到此段，就讓我們把故事的結局定格在秋葉客棧中二人的重逢中吧。

《旅人》系列中只有《懷人》、《柏舟》兩篇里，界明城是以行吟者的身份出現，其他的諸如《流火》《白駒》，《落花溪》《崔羅石》等中短篇里，界明城都是以鷹旗軍界帥的身份登場，帶領鷹旗軍守衛青石，抵抗姬野（新版中由于版權問題，改為天驅大宗主）率領的燮軍，最終以青石城破告終。界明城從一個浪漫的理性主義者變為了一個偏現實的理想主義者，《懷人》中的溫情，彈六弦琴唱《左歌》的少年轉變為了守衛青石軍民的將領，那份純真與樸素已很難再見到。而促成這種轉變的，是否是四月之死呢。

斬鞍的《旅人》系列是九州眾小說中最細膩最溫情的作品，其塑造的界明城與四月的形象，形象生動而有趣，感情溫柔而動人。尤其《懷人》一篇，在我心中至今無可替代。時常想，若生在九州，定一把劍一匹馬，像界明城般，走偏九州大地，一如封面那樣。

最后用九州七天神之一的水泡寫的《懷人》的推薦語作結：

如果在九州的人物中找尋一個圍爐閑飲的同伴，我的選擇一定是界明城。有趣的人，任俠的心，在那個波瀾壯闊的奇幻世界中，絕對少不了跌宕起伏的經歷和故事。愿言懷人，可惜舟車靡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