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 long as it is a comedy, I’d rather cry during the process. 只要是個喜劇結局,過程你讓我怎么哭都行。」
《第一組曲》
Chapter1. 晨景
(一)
「歌劇中,摩洛哥美麗的清晨,有的時候也會降臨到這個挪威的城市。」
天邊的熹微,夜晚有些厚的積云也漸漸消散成羽翼般的卷云。晨色的青藍,在太陽將要升起的地方,染上了有些清新的黃綠。
屋子里,漸漸地變得明亮了起來,卻因為本身的陰暗,依舊帶著淡淡的夜色。
八分鐘過后,太陽的第一縷光線,傳到了地球上,落在了空曠的屋內,落在云衫木的書架上。陽光在室內的步子漸漸邁大,落在了書桌凌亂地堆著的書上,墨水瓶和邊上的瓶蓋上,還握在手中的筆桿上,最后落在少年耳邊的,十字型的發夾上。
少年趴在桌邊,松松地握著筆,身下的書頁也因為少年一夜的睡姿,頁腳被壓皺。
清晨的微風,揚起薄如輕紗的簾,有一下沒一下地,拂著少年淺金色的發。
風有點涼,少年瑟縮了一下身子。簾子的撫摸,癢癢的,又被漸漸刺眼的陽光所擾,諾威瞇著眼睛,打量著這個洋溢著晨光的屋子。
用胳膊肘支起身子,揉了揉前額的發,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用右手拭去了眼角溢出的淚水。
昨晚竟然就這么趴在桌前睡著了。
“諾君,早上好。”提諾早已經起來了,“啊,你又趴在書桌上睡了!都說了平時工作不可以這么辛苦的你這簡直是在糟蹋自己的身體。”
“芬你怎么……”一臉的無辜,諾威想,你怎么看出來我是趴在桌子上睡的一夜。
看著諾威,提諾在用手捂住嘴之前,已經發出了隱隱的笑聲。“你自己去照照鏡子就知道了。”提諾忍著笑,依舊平息不了因此顫抖著的肩,轉身進了小小的廚房。
諾威慢悠悠地晃到衛生間,照了照鏡子,額上還有在硬邦邦的書上趴久后的,紅色的印子。
啊啊,原來是你讓我熬夜暴露了。諾威敲了敲額頭上的印子,像是指責它一般。
洗漱完畢,提諾也早已準備好了最簡單的早餐。
“諾君,看你這幾天這么拼命,難道你的新詩劇,寫完了?”提諾提著裝著熱咖啡的玻璃壺,向奶白色的馬克杯中倒著咖啡,熱氣打著旋兒,在空中蒸騰消散。
“差不多。”諾威接過提諾遞過來的杯子,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但是明顯精神狀態不佳,或者說,諾威的心思沒有完全放在和提諾的對話上,“還差一個結尾。”
“偶爾也寫寫觀眾們看得比較開心的圓滿的結局好吧,總是寫悲劇……總是,額,不大好啊。”提諾握著杯子,看著明顯在神游的諾威。
“可是大家都很喜歡悲劇。”諾威輕輕地說著,似是喃喃自語。放下瓷杯,眼神依舊空空地,望著遠方,似乎在想著什么一般。若不是諾威這樣空泛的眼神,提諾或許會以為諾威是在看他。不過提諾也已經習慣了諾威這樣的,每次在一部詩劇的劇本寫到最后時期,總是會暫時卡住難以繼續寫下去,平時自言自語,無視外界的狀態了。
提諾聳聳肩,確實,諾威近段時間的悲劇,確實很受人們的歡迎。
“啊……”諾威像是想起來了什么一般,立刻快步走到了房間里,飛快地翻著書,紙張嘩嘩作響。在找到了所需要的東西后,心滿意足地在攤開的筆記本上寫下一些詞句。
看來這次的劇本也不大用擔心了呢,提諾看到這樣的諾威,笑笑。雖然說每次創作的時候,都會多多少少遇到一些困難,但是到最后,諾威總是可以創造出很棒的作品,無論對于是自己在為他的劇本寫曲子的時候,或者是劇院的演員們在表演的時候,又或者是更多的觀眾們在看一幕幕的戲劇的時候,都是一種享受。
再次從房間里出來的諾威,顯然是一副安心的模樣,“芬,這次的作曲……”
“我知道了,我會幫你聯系埃德爾斯坦先生的。”
“不是……”諾威有些含混地說著,“這次,可不可以麻煩你……”
“啊?你說什么?”洗碗池里的盤子傳出叮叮咚咚的悅耳的聲音。
諾威干脆走到了廚房門口,靠著門框,對停下手中洗碗的動作的提諾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說,“我說,這次可不可以麻煩你為我寫配樂。”
“……誒?”提諾倒是一愣,不知道諾威這是怎么了,平時的配樂都是拜托埃德爾斯坦先生寫的啊,而且對方對諾威一向的要求和風格也比較熟悉,這次諾威是怎么了……
“這次,我想讓你來寫。”諾威的聲音里帶了一些干澀和嘶啞,“這個劇本,算是我和他一起想的。我想……”
提諾擦拭盤子的手頓了頓。
兩人就這么站著。提諾背對著諾威,不知道諾威現在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深吸一口氣,提諾轉身,對諾威笑笑,“沒問題的,我很樂意寫這部劇配樂。”
諾威依舊是一臉的平靜。和提諾想的一樣。作為諾威這么多年來的老友,諾威的臉上會出現表情,提諾才不會傻到去期待這樣的事情。只是……以前諾威提到他的事情,總是難免有些情緒上的波動,哪怕是諾威自己覺得掩藏地再好,也往往很容易被別人,尤其是提諾這樣熟悉諾威的人覺察出來。
“謝謝……”
“不用謝啦我們都這么多年的朋友了,有什么細節上的要求,盡管提好了。”
“啊,這些的話應該要等你先寫出大致的框架以后再討論了。”
“這倒也是。”
只是……最后的一幕,那個結尾,還沒有決定要怎么處理。諾威窩在沙發上,抱著軟軟的團子抱枕,又開始陷入了沉默,以至于提諾一直在喚他,都沒有聽到。
“諾君!”提諾的這聲,終于足夠響到把諾威游移的思緒喚回來。
“嗯?”
“有沒有想過演員的事情?如果不早點去和劇院那邊聯系的話,或許到時候演員的劇目都排滿了喔。”
“……”諾威再次沉默了,只是,這次的沉默,不是為了劇本的最后一幕,而是為了演員的事。
“怎么了?”感覺沉默了良久,生怕諾威又陷入神游的模式,提諾適時地打斷了諾威的沉默。
“沒有合適的。”
“劇院里都沒有?”
“嗯……”劇院?諾威已經好久沒有去過劇院了,而且也沒有再見過任何一個演員。況且,偶爾掃過劇院的海報,就那幾個演員嘛,諾威想,本來這件事情也不急,畢竟自己還沒有完全完成那劇本。
那個,自己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努力,還有勇氣,才能寫下去的劇本。
那個劇本,諾威總是寫到一半,或者中間的一部分的時候,就會覺得那樣的難受。
沉重,悶悶的,難受得,好像心要被憋著的,不愿流下來淚硬生生毀了,像是摔在地上的玻璃盞,底部出現絲絲裂痕。
所以,諾威想讓這部作品,成為一部完美的作品。
(二)
夜,諾威被提諾拉去了貝瓦爾德的酒吧。
提諾再次和貝瓦爾德抱怨著諾威的不規律的作息,卻依舊被諾威以“夜晚的寧靜,才是最適合寫作的”的理由反駁了回去。
或許是因為最近一直都在熬夜寫作,諾威有些累了,再加上幾杯阿夸維特,早已經有些昏昏沉沉,前額都快抵到桌上。在提諾的建議下,諾威打算在吧里稍微睡一會兒。
不多時,諾威睡覺時淺淺的,均勻的呼吸聲便傳了過來。
“諾君,諾君……”提諾試著輕聲叫了叫諾威,確認諾威是真的睡了過去,才敢和貝瓦爾德說話,“瑞桑,我有點擔心諾君……”
“嗯?”貝瓦爾德的臉上是一貫以來的嚴肅,轉身從擺滿了酒的橡木架子上,取下一瓶絕對伏特加,上揚的、帶著疑問的語調示意提諾繼續講下去。
“這次諾君拜托我寫配樂的劇……他說是和丹一起想的。或許就是那個劇本吧。”提諾盡可能平淡的,靜靜的話語,流入貝瓦爾德的耳中。
提諾不明白,為什么貝瓦爾德在聽到這個消息以后,居然還能保持著這樣淡定的神色。或許只是貝瓦爾德一直以來不擅于將感情表現在臉上吧。不過,在提諾提到“丁馬克”的那個瞬間,微微蹙了蹙眉的貝瓦爾德……大概是自己瞬間沒看清的錯覺,提諾這么想著。
“……所以?”貝瓦爾德往手中的低矮的玻璃杯中,加著冰塊,倒了一杯絕對伏特加給提諾。
“我擔心諾君依然沒有從丹的事情里走出來……”
“你不用太擔心的。”諾威也不是個小孩子了,從那之后,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了,諾威都沒有表現出什么反常,所以應該沒有問題的,貝瓦爾德這么想著。
“只是……”提諾嘟囔著,手指在吧臺的桌面上無意識地劃著,“總是這樣熬夜寫作,這樣透支自己體力的方式……”
貝瓦爾德在轉椅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杯子的外面,冒出了不少凝結的水珠。
“算了……”提諾拿起手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依然是那種熟悉而純凈的味道,“對哦,這次我問諾君演員的問題,他居然說沒有合適的。這么多年了,劇院里的那些人,沒有人合適……這部劇大概會有點麻煩了。”而且諾君一定會對這部劇特別苛刻,這部劇對于他來說,或者說對于他們三個來說,都有特殊的含義。
只是在丁馬克的事情之后,諾威的情緒波動,實在讓提諾和貝瓦爾德想象不到這是他們認識的諾威。感覺這樣滿到溢出來的悲傷,讓呼吸著的空氣都變得有了淚水的咸味。
但是,諾威沒有落下半滴眼淚。
第二天的早上,僅僅是聽聞丁馬克的消息后的第二天的早上,諾威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地淡定,和以往一般面無表情。
該認真的時候認真,該偷懶的時候偷懶,日子難道不正應該是這樣過的么。只是,似乎從那天開始,諾威就開始比平時更加努力地寫著劇本。勤奮到,讓和諾威合租的提諾都覺得有些異常。明明平時特別不喜歡工作,一直很喜歡睡覺的,在怠惰地不想寫的時候,喜歡拖稿的那個諾威,現在居然為了寫劇本熬夜,而且完全不聽提諾“少熬夜”的勸說。
這樣的日子,時間一長,提諾和貝瓦爾德也習慣了,似乎諾威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諾威每次在貝瓦爾德的酒吧里,也總是會因為勞累,喝一兩杯酒就會睡一會兒。諳知這一點的提諾,也總是在諾威睡著以后,才和貝瓦爾德說諾威的事情,甚至是丁馬克的事情。從某種程度上,也是怕諾威像以前那樣的,情緒的崩潰,雖然從很大的程度上提諾和貝瓦爾德知道,諾威不會如此輕易地崩潰。另一方面,提諾也覺得,當著諾威的面講他自己的事情,有些失禮。
雖然諾威也是在丁馬克離開之后的某一天,才告訴那兩人他們的故事。這個社會,是絕對不會接受同性之間的感情的,這一點,無論是三人中的誰,都心知肚明。大概也因為這樣,諾威也花了很長的時間思考再三,才決定和兩人講這件事情吧。
正是這樣,提諾和貝瓦爾德很感謝諾威能夠告訴他們這些事情。這已經是對他們足夠的信任。
提諾知道,提起這個,他們三人都很熟悉的老友,沒有人的心里會不難受,因為,提諾和貝瓦爾德,也算是當事者。
只是,諾威的心里可能,承受著比他們兩個人更重的一份悲傷。
一份來自愛神的,有些多余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