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報復
十四萬歲高齡的白淺上神向來是個服老的神仙。按凡人的算法，這個年歲，猶如一個老態龍鐘的太婆。她深深以為，一日之中最好的時光若不用來補眠，而是用在看守著幾個小孩子玩耍這件事上，委實是虛度了，也讓她這個老人家短了許多精神。
將后山瘋跑的娃娃們丟給胭脂和鳳九照看著，白淺揉著因睡眠嚴重不足而發疼的額角，慢慢從后山桃林往寢殿走，打算歇一歇這格外乏累的身子骨。一上午的光陰，白淺上神被孩童們的尖叫笑鬧聲震得耳朵嗡嗡響；本就受過換眼之苦的雙目，盯了半日上竄下跳的小小人影，已然酸痛不堪了。當初在昆侖虛學藝，需每日讀書練功的那段日子，也不及現今這般疲累。
白淺懨懨地走過練武場和試劍臺，不期然地在跨越小山澗的石拱橋上遇到了神色有些頹然、衣著也透著些許狼狽的折顏。白淺自知折顏向來與她相反，是個從不服老的神仙，因此忙斂了疲憊之色，強打了打精神迎上前詢問：“折顏，你這是怎么了？竟弄成這樣？”
折顏倒也不避諱白淺，將手一擺，嘆道：“不要提了，同墨淵和東華那兩個老東西比劃了比劃，竟吃了些虧。”
白淺見他這樣子，本十分想笑，又怕他臉上掛不住，只能拼命忍住。折顏對自己的定位，向來是“退隱三界、不問紅塵、情趣優雅、品位比情趣更優雅的神秘上神”。自打白淺記事起的這十幾萬年，從來沒見過他允許自己在外貌和衣著上有過任何瑕疵。眼下他卻顧不上自己的儀容，恐怕這次是真的受了她師父和東華帝君的打擊，心里難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
折顏緩了緩神兒，用術法將自己恢復了往日瀟灑優雅的模樣，可神色間還是有些委頓。折顏想了想，問道：“你和小九是不是讓那兩個老東西不痛快了？這才把他們心里的悶氣撒到了我身上？”
白淺展顏一笑道：“這是哪里的話，我和小九怎么會無事去招惹我師父和東華帝君那兩位尊神呢。必定是你又惹了我四哥不高興吧？他一氣之下回了青丘，把你自己丟在昆侖虛。你無所事事，先去招惹了他們倆…”
折顏被白淺說中了痛處，又不太好意思承認，于是顧左右而言他：“你爹他們這兩日就快到了，我在此等一等他們。你和你師父的婚事也該要盡早定下來才是。不然他心里總是不痛快，日日心氣不順，別別扭扭的。”
白淺有些納悶地問道：“師父昨日莫名地生了氣，又責問迷谷那封信的事，難道是因為婚事？”
折顏垂眼覷白淺，道：“不然呢？你追隨他那么久，可曾見過他輕易動怒過？……你真是少根筋，跟你也解釋不清楚。”
白淺正要詳細再問折顏些關于她師父的話，卻被遠處緩緩飛來一聲鴻雁的啼鳴打斷了。白淺認得那鴻雁，正是他們青丘派往各處來往送信的使者。白淺朝鴻雁揮揮手，又將手指放在唇邊吹了聲哨子。那鴻雁在山谷上空盤旋了一周，方緩緩地落下來，將隨身的一個信箋化出，用喙叼著遞到了白淺手中。白淺輕輕撫了撫那鴻雁的背毛，便揮手道：“你且去吧！”那鴻雁撲閃撲閃翅膀，又繞著白淺折顏盤旋了兩圈方朝著青丘的方向飛去。
折顏指著白淺手中的信箋道：“這是你讓迷谷送回來的咯？”
白淺點頭稱是。
折顏笑著說：“那這封定是你師父讓我轉呈你爹求親的婚書了。”
白淺拿著信箋翻來覆去地瞧了瞧，心中惴惴不安，于是小心翼翼地問折顏：“折顏……你說我師父若是不與我成婚……是不是對他更好些？”
折顏側目瞧了瞧白淺，白淺如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不敢與他直視，忙低下頭。折顏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我是他兄長，我們一同長大，這么多年我還從未見到他像這樣對待過任何一個女子。若是你張口，他定會把心都掏給你。你真的無意于他也就罷了，可我瞧著你們這一個多月相處下來，蜜里調油似的，十分美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白淺一邊沿著青石板路緩步走著，一邊輕聲道：“對我來說，他比我的命還重要。我不希望他因為我以前的事而聲名有損……我這輩子……自是不會再與他分開……這次我阿爹阿娘回來，我就想跟他們商量，我要把我身上這東荒女君之位傳給小九，日后我就留在昆侖虛陪他，這一生都不會負他。”
折顏頷首，沉思了片刻，方點了點頭：“你有你的道理。但，你看重的，他未必看重。他看重的，你又不當回事……還是那句話，陰差陽錯呀！”
折顏說完便加快了腳步向山前方向走去。白淺對他的話不甚明了，于是緊追了幾步，試探地問道：“那你覺得我的主意如何？”
折顏雙手負在身后，自顧自地往前走：“你的主意向來不靈！……若是擅自做主，必有一場風波。我奉勸你，最好同你師父把話說開，不然后果很嚴重……”
白淺不甘心：“我師父會怎樣？”
折顏想了想，東華帝君用苦肉計對付小鳳九沒什么用，但墨淵用此計嚇唬嚇唬他這小徒弟，興許管用。拿定了主意，折顏清了清喉嚨，朗聲道：“小五啊，你也知道你師父元神歸位才將將十年的功夫，身子還是需要調養的。前一陣子為了救你，替你療傷，他暗自耗費了許多法力。還有與那皓德天君的一戰，又虧損不少。你也心疼心疼你師父，莫要再惹他生氣讓他的身子雪上加霜了。”
白淺聞言，倒是有些急了，一把拉住折顏的衣袖：“我師父身子不適我怎么不知道？你們又偷偷瞞著我？！什么都不告訴我……”
折顏被她一拉一拽，身子打了個趔趄，將將穩住忙理了理被白淺抓皺的衣袖：“你師父也是怕你擔心嘛。再說，有我在，你師父的身子不會有事。只是你四哥那里……”
折顏說著，別有深意地將話音頓了頓，白淺忙接茬道：“我四哥那里我自會幫你勸他。我師父的事，你可要盡心盡力。若是我師父身子有什么差池，我是會向我四哥告狀的……”
折顏笑了笑，拍了拍白淺的肩膀，道：“好好好，成交！一言為定。”
說話間，二人便到了蓮池附近，白淺遠遠地就瞧見石亭中相向而坐對弈的兩位尊神。只是蓮池畔以往一直好好放置在那里的巨型山巖碎成了幾瓣，從裂痕上看，那明顯是被深厚的仙力震碎的。
白淺含笑瞧了瞧折顏，折顏面上有些尷尬，趕忙率先開口，繞開了話題：“你不是要給你師父送信嗎？還不過去？”
白淺見他轉身要離開，伸手拉住他：“你去哪兒啊？莫不是被他倆打怕了，面都不敢見了？”
折顏聳聳肩：“我怕什么？你和小九都是我同你四哥帶大的，他們要是想娶你們，我不同意也是枉然！……”
白淺笑著哄勸道：“三位老神仙加起來一百多萬歲了，卻也不比阿離他們成熟多少……還不消消氣，再別別扭扭地，反倒顯得小氣了。”
折顏很不樂意：“本上神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何時成了老神仙？”
白淺笑而不語，拉著折顏往石亭走去。
折顏眼光一瞟，正瞧見墨淵嘴角含笑，一副風輕云淡的神情。而自己剛剛被墨淵掌風劈得鳳尾毛都掉了兩根，心中那股怨念又往上拱了拱。折顏轉念一想，伸手拽了拽白淺，在她耳畔低聲囑咐道：“剛剛忘了跟你說，你師父這段時日身子不好，歲數也大了，你們房事忌諱著些……”
說罷，折顏丟下面紅耳赤呆立在半道的白淺，率先朝著石亭踱去，臉上早已不復頹然之色。
PS：這一章被光榮的收錄進《簡書武俠江湖日報20171021｜瘦斷玉腰沾粉葉，人生那不相思絕》了！開心慶祝一下！！！謝謝@待曦 ！！！
首發于2017-10-20
修改于2019-03-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