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溫泉旅館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比預計晚了兩個多小時。
“游戲沒有辦法玩了吶……”山森君似乎一直惦記著這件事。看到他遺憾的表情,我有一點莫名的歉疚——整個旅程幾乎都是他們三個人安排的,沒有什么貢獻又不能提供快樂交談的杏木嘉子,真是一個麻煩的人啊。
正當我出神地仰起臉想著,卻好似注視著墻上的白梅圖畫的時候,山森君已經丟棄了原先的遺憾,開始幫女朋友搬行李上樓了。
“我也來幫你吧,杏木同學?”佐藤君狀似詢問,但似乎也并沒有做過被回絕的打算:“哎?杏木同學,你能給我打一個電話嗎?我的電話似乎找不到了呢。”
佐藤君似乎露出了迷惑回憶的神情,但看起來還是那樣從容沉靜——啊,這個男人是不是從來都不會露出驚慌的樣子呢?
我的大腦又開始轉而思索這件事了。
山森君的女朋友我和我一起在地上鋪好了床被——那蓬松溫軟的卷發垂下來,在她彎腰的時候偶爾在印花的被子上拖拽,好似畫筆在畫布上渲染了無色的斑斕花紋。
杏花甜酒對我笑了笑,白皙的面頰上浮現了一個若隱若現的酒窩。她雖然不是美麗得那么明顯的女孩子,仔細看起來卻覺得十分可愛。
這個房間里似乎真的彌漫滿了甜香的酒的味道。
“快點準備哦,杏木同學。我們要泡溫泉了呢!”她一邊說著,一邊把衣服簌簌地脫了下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女性裸體。
在明亮的房間燈光照耀下鍍上一層透明光膜的肌膚,邊緣皮膚好似也是透明的。她彎腰的時候筆直的背脊變成了一條美麗的蛇,從頸部一直蜿蜒到尾椎的,柔軟的,散發著透明白光的蛇……正面是不盈一握大小的一對潔白的乳房——我不明白男人喜好的品味,但我一直覺得那樣的大小優雅又輕盈,不似當紅女優那般的美艷得荒淫。
她似乎也意識到了我的目光,卻沒有怎么在意,只是穿上了浴袍,把浴帶在右側系好,又開始纏頭發:“要快一點了哦,杏木同學。”
浴池里外都蒸騰著仙境般的繚繞霧氣,泉湯也是乳白色的,像是一鍋瑩亮的鮮奶。山森君和佐藤君已經浸泡在里面。
“九點以后的泉湯是男女混浴的,杏木同學。”她似乎感覺到了我的局促,微笑著又有點戲謔地說道。
說是微笑,其實我也不知道——蒸騰的霧氣讓我只能看清她潔白的浴衣和輪廓而已。
“光莉醬,嘉子醬。”山森君的模糊輪廓舉起手打了個招呼。
我心中開始咒罵山森君的莽撞——這無疑讓我更加困窘,緊緊地捉住衣襟。
她開始解開腰帶了,但我連碰觸腰帶的勇氣也沒有。
“杏木同學不要擔心。只是感受一下傳統而已。用潔凈而毫無遮掩的身體和內心接近自然,是離山神最近的時刻呢。不用害怕哦,大家都是懷著嬰兒一樣虔誠潔凈的心來沐浴。”
我又感覺到佐藤君在忍著笑了——雖然這更有可能只是我的一廂情愿的被害妄想——我感到莫名地氣憤,氣憤他會嘲笑這樣懷有世俗之心的我——雖然這樣下結論好像對他也很不公平。
因為太熱的緣故,我感覺臉頰周圍都像火爐一般炎熱無比。
佐藤君那個影子似乎移動了一下——似乎是轉過背面向湯泉的墻壁。
“和真是懷有世俗的羞澀呢,”山森君低聲說。他大概是不想這揶揄被我們聽見吧——可是我的五感中聽力確實是很厲害的。
“嘉子醬別害怕嘍,”山森君放緩了語氣,輕柔地安撫道:“就像你看見的一樣,這里只能看到一片片白云罷了。”
我慢慢地脫下了浴袍,卻還是抱在胸前,在浴池邊蹲坐下來,只是把雙腿放進湯中。然后想毛毛蟲一樣好似一拱一拱地移到前面。在臀部已經接近邊緣時才小心翼翼地把浴袍放下,單手抱住另一邊肩膀,慢慢滑入湯中。
不算太大的湯泉里只有我們四個人。 我們每個人占據了溫泉的四角之一。這樣的距離讓我覺得安心愉快了許多。
頭上是漆黑又寒冷的夜空和點點的碎星。凜冽的冷風從我們頭上幾米處呼嘯而過,卻不能帶走溫暖的水汽。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這混雜這水霧和淡淡硫磺味的熱氣。
“真是很舒服呢!如果我老了,就要隱居在這樣的深山里,每天夜晚泡著湯泉看看星星。”山森君仰頭說道。
“是不是只是想看洗浴的女孩子啊,”山森君的女朋友把兩只胳膊搭在邊緣上,看起來放松又舒適——真是一個明快的,令人羨慕的女孩。
“老了還有這種心理,真是變態呢。”她漫不經心地說。
“啊啊,怎么可能會這樣呢!”山森君帶著笑意:“我只是想牽著你的手一直看星星啊。”
聽起來像是偶像劇一樣溫柔纏綿的情話啊——沒有想到山森君也會說這樣甜蜜的語言,該是很令女孩子感動吧……
“說不定我不會一直跟你去到那么老呢。”她仍然仰著那裹著毛巾的頭,似乎是注視著這片星空。
“啊呀,不要擔心。我們一定會一起長命百歲,不會被死亡分離的呢。”山森君的語氣溫柔得如同在撫摸一只可愛的小貓咪。
她輕輕笑了笑,以沉默來回應。
我和佐藤君相互對視了一眼。
其實說對視也不完全正確——因為畢竟我們完全看不見對方的五官。但是我就是知道,我們一定在某一時間相互嘗試了目光交流。
山森君似乎說得越來越開心了。他一邊吐露著隱居的美好計劃,一邊若有若無地移動向女朋友的方向。
這時她認真的把胳膊和臉龐擺正了,一時興起一般,忽然向我移動過來,并輕輕挨住我的胳膊——我想我們一定狀似一對親密的姐妹。
“吶,嘉子同學,我這樣叫你可以嗎?”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她身上迷人的,暖融融的杏花的味道:
“嗯,好的。”我木偶一般地機械回答道。
“真好呢!你也來叫我光莉吧。就是那個‘光芒’噢。”(日語中名字“光莉”和“光芒”為同一發音hikari)
“嗯,真是個可愛的名字,暖和的感覺。”我說道。
“真開心啊。我在隔壁班就聽說過你呢嘉子同學!成績很棒的好學生對吧?”
她說聽說過我,我有點意外。
“我也聽說過你的,光莉同學。運動很好,跳舞也很漂亮啊……”聽說過她倒是很正常的。其實在大家的議論中,隔壁班的光莉確實一直都是一個活躍的孩子,認識許多不同班的朋友。剛開始她和山森君交往的時候,自己這班也有議論。一些刻薄好事的女孩還多嘴說山森君不配和她交往。
一直以來靜默的光莉似乎有點反常地開始說這么多話。我只是感覺她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山森君大概是礙于我也在,不好再向光莉移動,便慢慢退回去,停在離佐藤君不遠的地方。
“果然讓女孩子們一起坐車才是對的啊,青也真是很有先見之明。現在她們成為了很親密的朋友了吧。”盡管光莉在和我說著話,我一邊點頭聽著,卻豎起另一只耳朵努力捕捉他們的對話——來驗證我對光莉的猜測。
山森君沒有回答。佐藤君不輕不重地又隨口說了幾句話。
我努力地抑制住想要像那邊看過去的欲望,心不在焉地對光莉笑著。
天上的繁星似乎更加明亮了,彎彎的明艷的月亮毫無吝嗇地撒下一片銀輝,照耀著四周種植的竹林和那被寒風吹得嘩啦響的竹葉,一片片細小的銀輝像是女孩們內心盛裝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