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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諾言深許（47）
第48章：柳暗花明夜
天已經(jīng)大亮，許諾卻還擁著被子在發(fā)呆，結(jié)果出來時已近中午。
她知道那里怎么走，上次出差時她去過那兒，所以他一提起她就記住了。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她不是完全的路癡，在意的事物她都會記住。
那條小街蜿蜒而上。街角有未化的薄薄積雪。
許諾踏著干凈的路，走走停停。直到走至一幢樓前，才緩緩?fù)Ｏ隆Ｋ抗鉁厝岬叵蛏贤孟裢绞畮啄昵埃袀€小小男孩曾在這里歡笑奔跑。
那一次，江航跟她聊起青島，聊起老家的這棟老宅時，語氣里全是幸福的味道。他最快樂的童年，無數(shù)個悠悠寒暑假，都承載著干凈的空氣，咸咸的海風(fēng)，歡騰的浪花，紅瓦綠樹的街景，兄弟間的嬉笑怒罵，小伙伴們的瘋鬧撒野，奶奶慈祥的愛與智慧的管束，還有好吃的海鮮，清涼的飲品……
現(xiàn)在，這些都浮現(xiàn)在許諾的腦海里，讓她癡癡地想著，呆呆地夢著。
如果人真的可以穿越時空，她希望來到他純真的童年。而她能變成一個穿著可愛裙子亂跑的小丫頭，與他手拉著手去海邊拾貝殼，感受那份懵懂但干凈的喜歡，分享彼此最簡單的快樂最真誠的依賴。
縱然最后漸漸失散了，也不至于這么痛。因為單純，更多是歡快的回憶。
喜歡是淺淺的愛，淺淡悠揚。
愛是深深的喜歡，深入骨腸。
小航，我是從什么時候起，把淺淺變成了深深？如果我說你是因得不到更想得到，那么我，便是因失去方知情深吧。
許諾苦笑著走進街角的那家快餐店，點了海鮮飯，又默默想起和他一起吃牛肉飯的那天，多么溫暖。
然后她的電話就響了。
是蘇暢。
她劈頭蓋臉地問，“死哪兒去了你？”
許諾答得輕快，“出來旅游。找我干嗎？”
“還找你干嗎？你跑哪個窮鄉(xiāng)僻壤去了電話不通，有人找你都要找瘋了知道不？”
“呵，是么？”
“趕緊給某人打個電話。至于你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回來后再如實向我匯報。”
“好……吧……”
“你到底在哪兒啊？”
“愛的遺忘之所。”
“我呸，別謅了行么？麻利兒的滾回來。”
聽蘇暢罵，許諾終于有了點回歸人間的感覺。這兩天來，她好像一直在神思恍惚，靈魂出竅，于是笑道，“你干嗎呢？”
“追男人。”
“沒正經(jīng)。”
“這是天下最正經(jīng)的事。”蘇暢突然嘆口氣，“這些年凈被人追了，沒想到追人這么辛苦，勞民傷財不說，搞得美美的一個女神變成了女神經(jīng)病。”
“喲喲，誰這么大魅力讓我們蘇大美女自甘下賤？”
“我的真命天子唄。”
“你人生中倒數(shù)第一百個真命天子？”
“去，姐這回是認真的。”蘇暢的語氣還真不像開玩笑，“張愛玲奶奶還說得真對啊，當(dāng)你愛上一個人，就會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
這么文藝的話，就算是引用，蘇暢也很久不曾用過了。所以招得許諾好奇死了，一個勁兒追問，“那人到底什么樣啊？”
“語言是無法形容滴。”蘇暢嘿嘿笑著，“你快回來吧，回來你就看到了，不過你得先祝我倒追成功。”
“好吧，我先替成為你獵物的那家伙禱告禱告。”
“隨便嘍。”蘇暢收線前又叮囑一句，“記得給你的某人回電話，他真的很擔(dān)心你。許諾我能看出來，他愛你是認真的，你要浪費了這個機會，就是笨蛋加混蛋再加三等。”
那端已經(jīng)寂靜無聲了，許諾卻在苦笑，她的閨蜜還真是善變，前一陣子在為自己哥哥不遺余力，這會兒屁股就坐另一邊了，真懷疑她是不是收了某人啥好處。
沒多久，電話又響，這回是江航。
許諾的手指好半天都不敢滑下去接聽，但是他那樣鍥而不舍，手機便一直在執(zhí)著地歌唱。
“嘿。”她終于故作輕松地打了招呼。
“許諾。”他只叫了聲她的名字，就停住了，過了很久他才委曲地說，“你這么折磨我，過不過分？”
“我手機沒電了。”這回是故作淡然。
“別找借口。”他像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呵。”許諾訕笑，“那就沒什么必要跟你解釋了。”
“對不起。”江航怕許諾掛線，急急的道歉。
許諾心里突然就疼了。
“你在哪兒？”他啞聲說，“我們見面吧。”
許諾無聲地沉默，內(nèi)心慌亂不已。
“那讓我猜猜，不過你要先告訴我你在干嗎？”
“吃飯。”
“哦？吃的什么呢？”
“無聊不你？”
“不想說？”江航笑了，“難道是我提過的最好吃的海鮮飯？”
“什么最好吃？難吃死了。”說完許諾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語氣里竟有種撒嬌的味道，嚇得她立刻住了口，在心里賞自己八十大板。
那邊低低的在笑，許諾幾乎要惱了。
“好吧——那祝你用餐愉快。”江航扔下這句就收了線。然而這么突然地結(jié)束通話倒讓許諾毫無準(zhǔn)備，她以為他會糾纏解釋，可是——算了，這結(jié)果再好不過不是么？
海鮮飯其實很好吃，只是許諾的心情差到極點，那種堵心的感覺顯然把胃也堵住了。她只吃了幾口就開始坐在那里發(fā)呆，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個人坐到她面前。
那人眉眼含笑，“哎，我忘了帶錢，可不可以請我吃碗飯？”
許諾驚呆了，以為是幻覺。
“干嗎？像看到了怪物。”江航抬手在許諾眼前晃晃，然后無比自然地把她剩下的大半碗飯拖到自己面前，笑問，“你不吃啦？”
她不說話，定定地看著他，那種令江航再熟悉不過的若有所思，既真實又虛幻。
“那我不客氣了，好餓，哈哈。”他決定以輕松的語氣將她喚醒，說完就大口吃起來。
“你干嗎來了？”她忽然問。
“你說呢？”他咬牙切齒道。
許諾起身便走，“反正跟我沒關(guān)系。”她想逃避，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難過。
江航追出來，拉住她的手，有點無賴地說，“找都找到了，你以為自己還跑得掉么？”
許諾果然掙不脫，他掌心的溫?zé)嵋呀?jīng)漫過了她指尖的冰冷。
“走吧，我?guī)闳タ催@里最美的海。雖然是冬天，但冬天有冬天的好處，人少，會顯得海面更寧靜更深沉。”
走了幾步，他又猛然停下，“怎么不帶圍巾？我送你的圍巾呢？”不待許諾回答，他把自己的圍巾摘下來，繞到她的脖子上，“看來我得再送你一條。對了，我記得前面有個店，里面的東西很可愛，不知道還在不在，走，去看看。”
于是這一下午，許諾被江航拉著東走西逛，淘貨，看海，吃地道的美食。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他興致盎然，熱力十足，她能感覺到他想把所有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都捧給她。然而越是如此，她越是傷心，她怕以后記憶的負擔(dān)太重了。
他的出現(xiàn)這么突然，讓她的計劃完全亂了。她來這里是想歸結(jié)一切之后忘掉他的，可他卻又霸道地塞進了更多新的記憶。怎么辦？
傍晚，他們終于又轉(zhuǎn)回相見時的這條小街，他買了很多菜，拉著她向那棟老宅走去，她則收住了腳步。
他回頭問她，“你不想去見見奶奶么？她一定還記得你，而且會很歡迎你的到來。”
她搖頭，“我覺得這種見面不大合適，你替我問她老人家好。另外，謝謝你為我做了半天的導(dǎo)游，我想，接下來，我們各走各的吧。”
江航嘆了口氣，把手里的東西都放到地上，兩只手扶住許諾的肩，“好，你說，要我怎么做？”
“放手吧。”
“不行。”江航冷靜地盯著許諾，“只有這個不行。”
許諾把田心愿發(fā)給她的消息拿給江航看，并淡淡地說，“好好珍惜吧。”
“哈，這誰啊？”江航瞪大眼睛，搶過手機仔細分辨，“丫的是江遠吧。”
許諾無動于衷地靜默。
“等會兒，我再好好瞧瞧。”江航又瞧了半天，才把手機還給許諾，“沒錯，雖然看不到正臉，側(cè)面又極像，但我保證不是我。”
“可另一個人是田心愿沒錯吧？她寫給我的這些話又代表什么呢？你不知道？還有這句，‘畢竟愛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對吧，我們要誠實地面對。’她喜歡你，這是事實。”
“但那又怎么樣呢？”
“你該好好考慮自己的選擇，我想給你時間。”
“可你這不是在給我時間，你是在把我推給別人。”
許諾手插在口袋里，再次沉默。
“我就這么不值得你信任？我在你眼里就這么容易搖擺？”江航受傷地看著許諾，許諾不敢承接他的目光，只能將視線落在遠方一個球形路燈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又說，“好吧，那我送你回酒店。”他甚至忘記了拾起地上的東西，失落地向前走去。那背影孤單地踩在許諾的心口上，沉重得讓她無法呼吸。
“我不是不相信你，是我自己不自信。”許諾脫口而出的瞬間，才感覺到這聲音是她發(fā)出的。
“不，你不是不自信，你是不自私。”江航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來，“你覺得我應(yīng)該看更多的風(fēng)景，遇見更多年輕漂亮的姑娘對吧？你覺得自己可以承受對我的放棄，總好過有一天我要放棄你時左右為難對吧？你覺得我的家人會質(zhì)疑我們在一起，你不想造成我的困擾對吧？那么我告訴你，現(xiàn)在我真的很想帶著你——我的女朋友，去見我的家人，行不行？”說話之間他已來到她面前，距離近得呼吸可聞。
“小航，”許諾怔怔地凝望著江航沉毅的臉。
江航拿起許諾的手，將它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就是因為我看到了這些，我才不能放開你。你是無私的，但我是自私的，我不想錯過我生命里的寶物。”
許諾再也說不出話來，她反握了江航的手，覺得再次握住了神奇的命運。
“現(xiàn)在可以跟我上去了吧？”他拾起地上的東西，也不等她回答，就拉著她登上了那棟老宅的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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