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次見他是在朋友的家里。
夏天的晚上,很熱。
熱到我們?nèi)齻€人光著膀子,
連大褲衩都想脫掉。
那時的他留著披肩發(fā),
不過沒有染色,
左耳朵上套著一個大耳環(huán),
一副很屌的樣子,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搞樂隊的。
朋友告訴我,
他叫 大狗。
不熟,
我們沒怎么說話。
他躺在床上吹著風(fēng)扇,
有心事的樣子,一個勁的抽著軟大雞。
我在旁邊練著琴。
聽著手機(jī)里放的音樂來打發(fā)無聊的時間。
當(dāng)手機(jī)里放出一首崔健的《新長征路上的搖滾》時,
我讓大狗教教我這歌前奏部分。
他使勁的抽了一口煙,
把琴奪了過去。
順便拿他的大眼珠子瞪了我一眼,嘟囔著:
“這么簡單都不會,看好了喊,就教你一遍。”
我心說就你丫的牛逼,
老子要是會還要你教?
這也是我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
估計就在那時,
我已經(jīng)被他列入了豬的行列。
曲子很簡單,
可我還是學(xué)到了很晚,
他也一直耐心的教到我很晚。
后來困了,
幾個人就那么擠在朋友那張臟兮兮的小床上睡了。
當(dāng)醒來時,
只剩下了我自己與桌子上的兩張便條。
一張是朋友留的,
說是去送送大狗。
另一張是大狗留給我的,
上頭歪歪扭扭的寫了幾個字:哥去流浪,你練好琴。大狗
突然覺得,
大狗是個又單純又感性的文藝青年。
從2004年到2010年,
我再也沒見過他。
或許是時間太久了,
對生命中這種擦肩而過的人,
已經(jīng)習(xí)慣的選擇了遺忘。
2、
2011年的秋天,
朋友打電話告訴我大狗回來了。
聽到這個名字時,
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卻又實在想不起到底在哪聽過。
我問朋友:你確定我認(rèn)識這個人?
朋友在電話那邊直接開罵了,
難怪大狗說你腦子跟豬一樣。
就是那個去流浪的大狗,
你在想想。
我在腦子里翻箱倒柜的找了好久,
終于翻騰出來這么一個人。
朋友說他回來了有一段日子了,
還在安東衛(wèi)東街開了一家男裝店,
叫 男裝起義,
有空去找他玩吧,
他自己在這挺悶的。
幾天后我去了,
去看一下多年未見的他還好嗎。
去他店里的時候,
周圍的很多店鋪都打洋了。
他的店門就那么開著,
隔著玻璃門看見他正專心擦拭著手中的琴。
我悄悄的走了進(jìn)去,
他沒有發(fā)覺。
那是一把很舊的琴,
或許是因為陪同在外漂泊多年的他,
一起慢慢的變舊的。
現(xiàn)在平頭、微胖,臉上撇著一絲一絲滄桑的他,
一看就讓我感覺出這是他飄外幾年留下的沉淀。
過了十多分鐘,
他才發(fā)現(xiàn)屋里多出來一個人。
看見我后,他咧著嘴笑了:“你,你不就是那個,你..叫啥來著?那年咱倆還一起睡過不是?”
我并沒有因為他忘記我叫什么而失望,
卻為他說那年我們一起睡過,
讓我在這初秋的晚上心里一暖。
我們聊了起來。
他說他一年前就回了日照老家,
結(jié)了,再有兩個月就做爸爸了,
前些日子從家里親戚那湊了些錢才開起了這么一間店。
當(dāng)我問起他流浪的經(jīng)歷時,
他尷尬的一笑,
什么都沒有說。
3、
慢慢的我們熟悉了起來,
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跑去玩會。
平時總是覺得我是挺會說話的一個人,
可第一次見他老婆的時候,
我就覺得自己的嘴真是欠抽。
也許是我與他太熟悉的原因,
張口直接喊了聲“狗嫂子好。”
當(dāng)時真想抽自己幾耳刮子,
嫂子卻沒有怪我的意思。
只是抿著嘴笑著望向大狗,
那種濃情蜜意,
讓旁邊的我感覺出他們好幸福。
幾年時間一晃而過。
經(jīng)過幾年的用心經(jīng)營,
去年他把店從路北邊搬到了路南,
著實寬敞了許多。
店的名字也換了,
叫 HNNFONG騎仕男裝。
平時在那喝喝他從家里帶來的茶葉,
一起隨意撥弄幾下那把舊琴。
就是不與我提他流浪的那段日子,
直到前幾天第二場春雨結(jié)束的晚上。
4、
雨雖停了,可是風(fēng)還很大。
住在這好多年的大狗感覺不出一絲春季的溫暖。
這或許就是他提前打洋找我吃飯的原因吧。
他跟我說來嵐山這么多年了,
很喜歡這種淡出水來的生活,
幾個要好的朋友平時在一起聚聚,
沒有那些雜七雜八的破事。
粗胳膊粗腿的他那晚并沒有吃多少,
借著酒勁我又問起了他流浪的那些日子。
酒,真是一個好東西。
一向不肯說這段事的他終于向我透漏了一些。
他說:“那幾年,我背著吉他走遍了好多地方,也跟幾支樂隊巡演過。開始的時候只是想在咱們山東省內(nèi)轉(zhuǎn)悠下就回家。誰TM知道這東西上癮,走著走著就想走遍全國。最后只能靠街頭賣唱解決基本的溫飽問題。一天下來弄的滿身的灰土,臟的像只土狗。我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
他說他沒地方睡時蹭過工地的帳篷。
他說他沒錢的時候蹭過路邊小吃,
吃完了給攤主唱首歌道謝。
他說那時候的他已經(jīng)完全沒有個人樣兒。
又瘦又臟。
很多時候都不知道多少天沒刷牙洗臉梳頭。
頭發(fā)黏在一起,手都撕不動。
他說他喜歡黃家駒,
走了一路,也唱了一路家駒的歌。
他說他喜歡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
雖然苦,可是他心里卻揣著一個走遍全國的夢想。
他說他深愛著自己的老婆,
回家后的這么多年一直默默的支持他所做的一切。
他說等他經(jīng)濟(jì)條件允許了,
要帶著老婆孩子完成那未完成的夢...
5、
那晚我倆都醉了,
他吵著要繼續(xù)回店里開門。
剛到店里就孩子般縮到了角落的板凳上,睡了。
我用手戳了戳他的肚子,
他沒有反應(yīng),
只是嘴里嘟囔著自己想去的地方,
嘟囔著那些夢想...
是的。
在那個年輕的季節(jié),
為了自己夢想出去混過的過人多少都有點故事。
不管在路上有多坎坷,
都覺得那段時光很快樂。
那段經(jīng)歷也是最珍貴的回憶。
昨天,他說他換琴了,
舊的讓他給扔了。
我沒明白他的意思,
也許感性的人做事不需要別人理解。
我覺得你們真該去這家小店瞧瞧,
不為買衣服,
不為我。
只為能去坐一坐,
認(rèn)識一下這位感性的人。
嘗一嘗他從家里帶來的茶葉,
或者瞅一眼那把新買的吉他,
或者你能套出他更詳細(xì)的故事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