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的婚事（下）

文/香菇小丁

國慶回家，剛剛走到村口，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大狗在院子里轉(zhuǎn)悠，懷里抱了一個孩子。孩子的哭聲很大，大狗手忙腳亂，非常狼狽，大狗的母親在一旁拿著奶瓶，使勁的搖晃！

回到家里，我問母親，幾年不見，大狗什么時候有了孩子？

母親說，生了有三個多月了，只是孩子生出來就沒了媽，大狗是個可憐人，孩子更可憐。

我一臉驚訝！

接著，母親給我講了大狗的事！

大狗的父親過世后，女朋友跟別人結(jié)了婚，父親用命換來的賠償款，很快就被二狗敗光了，還欠了不少賭債。

大狗一個人在外面打工，一邊養(yǎng)活母親，一邊供養(yǎng)自己的小妹上學(xué)，小妹學(xué)習(xí)一般，大專畢業(yè)后，在外地找了一個婆家，很少再回來。而由于家庭貧窮，大狗和二狗一直未找到對象。

這可急壞了大狗的母親，四處托人打聽，希望給大狗尋得一門親事，哪怕有點缺陷也無所謂，畢竟自己家里的條件不好，只要能湊成一家人，將就著過日子也是可以的。

終于，在親朋好友的努力下，母親為大狗覓得了一門親事，女孩是本地人，長的還算俊俏，但由于小的時候出過車禍，智力有點問題，生活都很難自理。之前結(jié)過一次婚，男方覺得女孩什么都不做，只會吃閑飯，又給送了回來。

大狗母親安慰大狗說，你已經(jīng)三十歲了，咱們家又窮，很難找到好的，女孩雖然有問題，但怎么著也是一個家庭，將就著過吧，若是能傳宗接代，也算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

大狗一聽到父親這兩個字，很快就妥協(xié)了。但此時女方提出來，鑒于女孩的情況，就不舉辦婚禮了，可為了女孩以后生活有個保障，大狗家里得出十萬彩禮，然后才能把人接回去。

這婚我他媽的不結(jié)了！大狗在院子里咆哮著，這一句吼聲全村人都聽到了，卻很少有人去關(guān)注大狗，畢竟大狗曾經(jīng)因為不借錢的事，得罪了很多人。

大狗的母親跪倒在地，抱著大狗的腿，哭喪著喊著，這婚你不結(jié)可以，但咱們家沒了后人，你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嗎？沒有錢我們可以想辦法，但沒有孩子，我還有什么臉去見你父親？二狗在咱這的名聲不好，沒有指望了，但你忠厚老實，能有一門親事，就應(yīng)了吧，再苦再難我們都能扛過去，就算是為了你父親。

父親？大狗聽到后，像瘋了似的，滿屋子砸東西，本來就破爛不堪的房子，顯得更加蒼涼!

大狗去父親的墳上坐了一晚上，回來答應(yīng)了親事。

錢是母親托村長擔(dān)保，在信用社貸款弄來的。拿著這沉甸甸的十萬塊錢去接親的時候，從女方家一直回到自己家，大狗一言不發(fā)。女方?jīng)]有送任何嫁妝，也沒有派一個人過來，就如同生怕被人知道家里嫁女子一樣。

婚禮當(dāng)天，全村沒有一個人去，大狗覺得這樣的婚禮，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甚至包括小妹。

女人雖然有時候神志不清，但也算乖巧，至少不給家里添亂，大狗整天忙著種香菇，女人就跟在大狗的后面，樂呵呵的笑著，大狗的母親看到這一切，心里頗為歡喜，覺得這十萬塊花的也算值了，至少大狗有了一個完整的家。

婚后不久，女人有了身孕，這可樂壞了大狗的母親，百般伺候，生怕怠慢了女人和肚子里的孩子。大狗也慢慢的變的熱情起來，對女人疼愛有加，縱使萬般不愿意，畢竟已經(jīng)結(jié)了婚，而且有了孩子。

生產(chǎn)那一天，大狗和母親呆在外面焦急的等了一個晚上，早上的時候，醫(yī)生抱出來了一個男孩，瘦瘦小小的，這是大狗的兒子。母親把孫子抱在懷里，跪在地上，說了一句，孩子他爸，咱們家有后了！大狗也喜極而泣，畢竟自己做了父親。

等他們從產(chǎn)房出來走到病房的時候，女人躺在床上，看起來非常疲憊，旁邊坐著女人的母親。她說對大狗說，你們都累了一天，出去吃口飯吧，這里有我呢。

大狗對丈母娘的改變著實震驚，自從結(jié)婚以后，丈母娘從來沒有登過門，這次生孩子能來幫忙照顧，大狗還是有一些感動。

但大狗怎么也沒想到，等他和母親從外面回來的時候，丈母娘已經(jīng)不見了，同時不見的還有他的女人和孩子。

臨床的病友告訴他，女人和孩子已經(jīng)被她母親接走了。

大狗聽到這句話時，腦子像炸了一樣，他此刻感覺到孩子如同他的命一樣，沒有了孩子，他就會和任何人拼命。

等他趕到女人家里的時候，丈母娘正在給女人喂飯，大狗沖了過去，抱著孩子，一腳踹翻了丈母娘手上的飯碗。丈母娘說，孩子你可以帶走，但我女兒已經(jīng)給你生了一個孩子，你根本沒有能力既照顧一個孩子還得照顧一個女人，我需要給我女兒找一個能照顧她的人家，以后你不要再來了。說完，幾個人進(jìn)來，一頓拳打腳踢，大狗被攆了出來。

大狗站在門外苦苦哀求，不管怎么樣，我們也是夫妻，孩子不能沒有媽！丈母娘一陣?yán)湫Γ蚱蓿磕銈冞B結(jié)婚證都沒有，算什么夫妻！以后不要再來煩我們了！

此刻，大狗覺得自己再次淪為了一條落荒而逃的狗。

后來，大狗好幾次想上門去把女人接回來，但每次還沒進(jìn)到女人家門門，就被一頓暴打，再后來，就不敢再去了。

大狗母親說，女人沒了就沒了，咱們窮，別人欺負(fù)我們，咱也沒辦法，但至少給我們家生了一個男孩，也算對得起你父親了。

沒過多久，大狗就聽說，原來的丈母娘又把女人嫁給了一個中年殘疾人，收了十幾萬的彩禮。聽到這個消息時，大狗抱著孩子站在香菇棚里放聲痛哭，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那個女人。

我母親講到這里的時候，我再也忍不住，罵了一句，這些人太無法無天了，這簡直就是騙婚，難道就沒人管嗎！

母親說，山里人老實又窮，容易受人欺負(fù)，也是沒辦法的事，只是大狗可憐，孩子也可憐。我們讓你們兄妹三人拼命讀書，走出這里，就是不想讓你們也重復(fù)我們的路，祖祖輩輩窩在這山溝里，生老病死，聽天由命。

憑什么要聽天由命！如果我是大狗，我一定會去滅了那女人一家，人可以窮，但不能如此被欺辱！我蹭的站了起來！

母親拉我坐下，傻孩子，哪有那么簡單啊，大狗家已經(jīng)沒了父親，如果大狗再沒了！孩子怎么辦，他母親怎么辦！再苦再難，大狗得撐起整個家！

母親說完，我張了張口，竟然無言以對。

臨走的時候，路過大狗的香菇棚，我下了車走進(jìn)去，大狗正抱著娃在摘香菇。看到了我，大狗先是驚訝，隨后又笑了起來，丁，好久不見了，聽說你現(xiàn)在做香菇生意了啊。

我笑笑，摸了一下孩子的臉，是啊，咱這香菇是好東西，我想弄出去應(yīng)該能賺到錢。你家有香菇賣嗎？40塊一斤，正好我要進(jìn)城去，順便帶上。

大狗驚訝的看著我，不是聽說香菇行情比去年差很多嗎？怎么還40塊一斤，最近又漲了嗎？

我說，恩，咱這香菇質(zhì)量好，可以賣上好價錢。你好好種，有多少我要多少！將來我們可以起干，只要努力，我們一定可以賺到錢！

大狗說，好！

離開的時候，我偷偷的在孩子的衣服里塞了500塊錢。后車鏡里，我看到大狗矗立在香菇棚邊上，站了很久很久。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和兒時的伙伴用這樣的方式相逢、離別。我也從來沒有想過，生活對于大狗來說，是那么的無可奈何。我經(jīng)常想起來讀書時大狗對我說過的話，如果有一天，我們能一起走出這大山，我希望有朝一日，我們能回來改變這里的貧窮。

直到今天，我也一直盼望著，大狗能實現(xiàn)他的諾言，哪怕生活有再多無奈，也不要輕易放棄！

如今，我也即將有自己的孩子，每當(dāng)我感受到他胎動的時候，我就會想到大狗，還有他的孩子。或許，將來有一天，我們會告訴自己的孩子，他們的父輩，曾經(jīng)為了改變山里的貧窮而不屈的奮斗過！

我期待著有這么一天！

恩，就是這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