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渺小如塵埃
文/淺顏
? ?隔壁新搬來一戶人家,搞裝修。聲音像加了特效一樣“duang”,響個不停。一開始以為也就幾天的功夫忍一忍就過去了,結果一個星期了還沒有搞完的意思,想想即將到來的休假這樣下去還得了。
? ?我得空敲了敲隔壁的門,來開門的是個年輕人,穿了一件水洗的泛白的牛仔上衣,上面被滴了很多的白漆,帶了一副工作用的白線手套,手里還拎著一桶漆,見到我有些吃驚。我想這應該是搞裝修的工人。
? ?“我找這房子的主人。”我咳了一聲,說道。
? ?“唉?”他似乎更吃驚了些,隨后緊接著說:“您好您好,我就是,有什么事情嗎?”他側了側身,有些不好意思:“家里正在搞裝修,又臟又亂家具什么的也都沒安置,沒辦法邀請您進屋里坐坐。”
? ?他如此熱情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擺了擺手,“都是鄰居,以后時間長著呢不用客氣啦。”隨即想到了此次來的目的,正了正臉說道:“我來是看看能不能每天晚上五點到第二天早上七點不要裝修,或者只要聲音不大的比如鉆墻啊,鋸木頭啊這些別搞就行。我住隔壁,晚上回家有點吵。”我盡量說的委婉一點。本以為要周旋一會兒,沒想到他聽了一口一個沒問題的就答應了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果然安靜了很多。有一天回家發現忘了帶鑰匙,翻了翻門口的花盆才想起來備用鑰匙幾天前剛被我鎖在了家里,還沒來得及把它埋進花盆第二把又光榮犧牲了。瞄了一眼隔壁正開著門,敲了敲門聽到有人在里面喊“進來吧”就進去了。我一直以為裝修的得有兩三個人,進去之后才發現就他一個人,見到我的時候正站在梯子上安燈。
見到是我,他笑道:“最近睡得好嗎?”
我把立在墻邊的馬扎打開,尋了個空地坐下:“嘿嘿,挺好的,家里門打不開了,等開鎖師傅順便來看看。快搞完了吧?”
“快啦。”
房子三室二廳,蠻大。
“這房子裝修都是你一個人搞得?”
“是啊,以前也干過裝修。而且現在家裝都很貴吶。”他嫻熟的裝好一個燈。
“第一套房子?”
他從梯子上下來“是啊,娶媳婦用的。”說到這他的語氣帶了少有的憧憬與幸福。
“這么說是新房咯,恭喜啊。”
“謝謝謝謝。”
“那怎么總是看見你一個人,也沒見著你媳婦。”
他笑了笑,臉色有些無奈。我下意識的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正想著怎么圓場,他卻開了口:“她在老家,她們家人不同意我們結婚,說我沒車沒房的,跟過來也受苦。”
“哦哦,不過你現在都有房子了,會越來越好的。”我安慰他,一邊埋怨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
聽了我的話,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開心的笑了,笑瞇瞇的說道:“說起來,因為就我一個人所以前些陣子才日夜兼工怕做不完。好在快完工了,下個月我回老家去接她。”
開鎖師傅打電話進來,我跟他告別。臨走時他說:“記得到時候來喝喜酒啊。”
“好好好,一定去。”
下個月的有一天,他敲門說要回去接媳婦啦,特意來跟我告別。我也沒往心里去寒暄了幾句就和約好的朋友出門度假了。
回來的時候路過門衛,警衛小哥叫住我:“唉,你是不是后面這個單元1704的,有你的信。”
這年頭誰還寫信,我將信將疑的接過,寄信人署名黑桃K。看了開頭我便明白了,除了鄰居沒有別人。
在信里他說:由于沒留下什么聯系方式,只知道地址所以只有寫信了。已經回到了老家,可是沒能接到媳婦。想讓我幫忙打幾張房屋出售的廣告貼出去。個中緣由他沒有說,想必是很心酸的,我將出售信息放在了網上,想了想加了個備注一個月后才可看房。
半個月后的一天,我回家,發現他家門虛掩著。我敲了敲門沒等聽到回答就推門進去了,房間里正在放音樂,是I Swear.音樂很舒緩。他正在收拾東西,見到是我,招呼我隨便坐。
他坐在我對面,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他抽出一根煙,問我介不介意,我搖搖頭。
“我回老家了。”
我點頭。
“她不跟我走。”
我沉默。
“你想聽聽么,如果不嫌煩。”他有點語無倫次,大概是憋很久了。
我點頭。
故事的開頭很簡單。兩個人是高中同學,女生叫陳可是個連書里都少見的好學生,而他外號K是個愛唱歌的壞學生。緣分開始于一次元旦聯歡,她和好朋友玩撲克牌打賭。他喜歡她好久了,那次正好在她旁邊為她順了一張牌讓她贏了。之后一來二去就順理成章在一起了。
“她后來一直叫我黑桃K。”他又點了一根煙。
“你為她順的那張牌?”我問道。
他吐了口煙,點頭。煙霧繚繞的看不清他的表情。
學生時代的愛情總是格外純粹,K經常偷偷的帶她出去,找個安靜的地方給她唱歌,有時候自己有機會再商場酒吧助唱的時候,會帶她去聽。他喜歡周董,Live Phish,沒想到她也聽,甚至知道這張專輯與樂隊。從高二開始他們走過了高中兩年,大學四年的時光。
“我一直以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本來打算畢業就結婚。”
然后呢,我問他。
陳可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女兒畢業之后回到家鄉,有固定工作固定收入。而K的骨子里生來就是叛逆的,畢業后兩個人曾一度沒工作,后來就業-失業-就業的狀態斷斷續續的持續了幾年。陳可勸他要不實在不行就回去吧,好賴會過的輕松些。
他知道這些年漂泊在外陳可受了不少苦,可是又不甘心這樣。他對陳可說如果三年,三年后依然這樣,那我就跟你回去。
然后呢,我又問。
“然后啊,她媽媽生病今年年初就回去了。”他點了目前為止不知道第幾根煙。
K在陳可回家的這段時間里用這幾年拼命努力掙的錢著手買了套房,每日沒夜的裝修完工,格調是陳可所喜歡的。趕在上個月陳可的生日回去,想要給她一個驚喜,順便想探望下即將變為岳父岳母的二老。病房里陳可的媽媽把他買的補品都扔到了地上,大聲讓他滾。陳可的父親把他拉到病房外,語重心長地跟他說:你走吧,我們家陳可最好的這幾年都給了你,你別再來禍害她了,我這個當父親的求求你了。
“陳可呢,讓我見見她,我就想見見她。”
他終于見到了陳可,可再也不是他的陳可。她淚如雨下:“黑桃K,你走吧,我媽媽現在都這樣了。我也累了,不想再跟著你出去了。”
他想說其實我已經買了房,有能力養活一家人。可是他終于把話咽下了,因為他看到陳可無名指上的戒指碩大的一顆鉆閃得眼睛生疼。而曾經兩個人約定的銀戒已經消失在中指。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恨自己嘴笨不會安慰人。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他跟我說,“就是生活中各種小事不經意之間,一個動作,一次簡單的對話會突然讓你覺得太熟悉太默契了,讓你的心砰的就炸了。她曾經喜歡的你也曾經追求過,她擁有的習慣正好是你欣賞的,你的追求恰好是她熱衷的,或者突然說到某件事兩個人大呼沒錯就這樣,甚至發現口味也是一樣。這種能讓你止不住在心里大吼一聲真他媽的是緣分啊的事情,就是我和陳可。我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那么相似而又默契;就像是上帝安排好的,我們天生就該在一起。可是我們分開了。”說到這里他哭了,頭深深的埋下去,孤單而又無助。
很久以前我希望別人多給我講一些自己的故事,然后講給別人聽好像自己也變成了一個有故事的人。可是關于黑桃K,我竟然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好像這個故事連想到都讓人心酸。
K的房子仍然在出售,可是自從那天后我再也沒見過他本人。
后來有一次聚會的時候,一個朋友提到他正在招助理,卻沒個稱心如意的。我想了想把K的聯系方式給了他。他輸進聯系方式看了眼已有聯系人,說了聲臥槽。大家都問他怎么了,我也有些好奇。
朋友問我,你怎么和K認識的,他以前在我這里做過工作,簡直是一個瘋一樣的人。我想這里應該是這個“瘋”字吧。
我回答他一個偶然的機會。
朋友干了杯中的酒,你知不知道他有個女朋友,愛的死去活來的。當初為了她做了好幾份工作,累到吐血,后來又為了她辭了工作。唉,別提了,現在結婚了沒。我尷尬的笑了笑,好像沒呢,我也不是很清楚。
朋友還在說,‘大雪天啊,站在雪里好幾個小時,凍得都不會走路了,把公司的女同志都感動的稀里嘩啦的。’身邊有好多人附和。我坐的遠了些,嘈雜的環境聽不太真切。
臺上有人唱:“愛的真沒人能比,這些你從不放眼里。”
我想起K曾經說:“我拼盡了全力,花光了積蓄,也曾放下自己最后的堅持與自尊,希望她回來。可是她不回來,我沒有辦法。”最后一句讓人聽得心碎。
酒過三巡,我跟大家告別。臺上的音樂已經變成了搖滾,旋律有些熟悉,好像是K臨走時送的CD里的,記不太清了。
車外燈光交錯,我也曾渺小如塵埃,祈求你留在我身邊,只是好可惜,還是失去了你。我想我大概是唯一知道K的故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