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剎車。
碰撞聲。
我跑過去,跪倒在地上,膝蓋很疼。
面前倒下的貓鮮血淋漓,像豪放畫家用紅色墨水沖洗過的帆布,像不受控制的四散奔逃的紅色螞蟻,孩子尖叫不停。
它嘴巴微張,迷迷糊糊睜著眼睛,在車燈映照下,瞳孔里有隱約倒影,是嘈雜人群,是昏黃天空。
我不敢輕易靠近,好像下一秒它就會突然跳起來濺我一身泥漬一樣。
無法忽略它被盡數撕裂的皮肉和巨大的、咧著嘴的傷口,可我還是想救它。
我的手慢慢伸向它,碰到了,隨著身體傳播的震動,是它的心跳,微弱。
“拿急救箱來!”我沖身邊的人吼,視線不移。
男人答應了一聲,然后一條腿慢慢邁出去。
撫摸著它,我探尋到心臟的位置, 確定了,便一直按,一直按壓著,打氣似的,像在受訓的時候按到手酸。
如果可以,我或許會做個人工呼吸什么,可是我忘了這點,我手上的動作不敢停,好像稍一停頓,我自己的心臟也要停了。
它還活著,但我不知道它能不能活下來。
通過動物世界里的微觀鏡頭或許可以發現,它是動著的,它耳朵上的絨毛在顫動,它的鼻翼在扇動,它的血也還在流動,在笑我。
它看著我,喘著氣,插著氧氣瓶的老人總會有什么未完的話,未盡的,關于年輕時候的徜徉。
急救箱還沒有來。
“沒用的,沒用的。”它搖搖頭。
“有用的,有用的?!蔽腋嬖V它。
它把白色的腦袋放下去,躺在水泥地上,四只腳爪被涂抹上了艷麗妖冶的紅。
如果這時候它能像往常跑跳起來,肉掌定能在晦澀的灰上踏出傲立梅花。
可是它沒有。
人們聞到濃烈的血腥味,皺緊眉頭,捂著鼻子匆匆離去。
母親帶著孩子,丈夫拉著妻子,男友拉著女友快步走開。
“啥呀?”
“死貓?!?/p>
“快走快走!”
人流涌過去一波又一波。
我待在原地,好似虔誠的信徒,為我雙手上沾染的溫暖的濕潤的血液感到驕傲不已。
風吹了起來,太過取巧地把氣味散去。
“急救箱呢???”
風也吹散了聲響,沒人回應我。
我茍延殘喘。
“沒用的,沒用的。”人們搖搖頭。
“有用的,有用的。”我告訴他們。
如果他們能仔細看看,會看見的,它清亮的眼睛,想著生,想著死。
急救箱來了!
“打開!”
男人單膝跪下,手忙腳亂地翻出酒精、縫合器、繃帶,一字排開在地上,叮叮當當奏響哀樂。
他像個古板的神父擺開圣水、圣經、十字架,雙手在胸前合一。
而我未能來得及替初生的孩子洗禮,撒旦突然出現,裹挾來一陣寒意。
孩子盡力地、好奇地睜大圓溜溜的眼睛盯著這一切,看著看著,闔眼的頻率快起來,倏忽像個面泛紅光的醉鬼睡著了。
地上像個兇案現場,我是那個無力的幫兇。
“沒用的,沒用的?!彼麚u搖頭。
“有用的?!蔽野c倒在地上,“我還活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