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電影已有數日,電影中那些仿佛靜止的畫面仍浮現眼前,持續的鼓聲依然縈繞于耳。忍不住想寫點什么,卻不知道如何下筆,余韻流長,恨不知如何表達。侯導用光影營造了一種氛圍,觀眾要做的就是放下心,收起聲,靜靜感受就是。
景如畫 人如墨
故事太平淡,沒高潮沒沖突,這是觀眾最大的槽點,但侯導本來就不是在拍故事片。主創編劇謝海盟拍攝手記里提到侯孝賢拍電影是在“造一座冰山”,先構建一座完整的冰山,包括水下隱藏的部分,展現在水面上的人和事皆只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而隱藏在水面之下的是更加壯麗的大唐絕色。所以實際上在《聶隱娘》中,侯導用他標志性的長鏡頭大遠景在還原那個時代的風貌。在精心營造的山水潑墨中,人物、人事不過點綴其中。
但即使如此,寥寥數筆的勾勒仍將人物躍然紙上。作為片中主角,舒淇扮演的聶隱娘臺詞不過十來句,她面無表情地躲在暗處默默地看,又或者獨自走在瓊樓玉宇中,山林水秀間,步伐甚至有些笨拙。孤獨與悲涼就在動靜之間暈開來。
侯導說:戲不只是在有對話,有行動的時候存在,情緒還沒走完的時候,剪輯帶來的是余韻猶存,讓觀眾去體會角色內心的活動;戲劇性越多,人的個性就越沒有空間。
最后還想提一點是此片的聲音大贊,看電影我對聲音一向不感冒,即使靜音,看著字幕也能看完一部電影。但是看《聶隱娘》強烈建議在安靜場合帶著耳機聽!鼓聲蟬鳴、水流風動,閉上眼,真如身臨其境!
俠女聶隱娘,“勝在不武”
自李安的《臥虎藏龍》大獲成功后,幾乎消弭的武俠片再次煥發新春,國內大小導演都爭先恐后地自稱自己從小就是忠實武俠迷。幾分真假先不論,拍出來的片是真的爛,當然也出現了《一代宗師》那樣的非典型“武俠片”,但是這回侯孝賢拍的武俠片真的一點都不“武俠”。
武俠武俠,武是本行少不得。武俠片在動作處理上常常走入兩種極端,一種是是真刀真槍,拳拳到肉,強調大汗淋漓的真實,這在早期香港武打片中非常常見;另一種以臥虎藏龍為代表的飄逸武俠風,注重唯美寫意。而在《刺客聶隱娘》中,幾處武戲兼顧寫實與寫意,寥寥幾回合,干凈利落,絕不拖泥帶水。導演也不做過多的處理,少剪輯少特寫,仿佛冷眼旁觀,顯得真實又隨性。看似輕描淡寫的動作設計,卻賞心悅目,意猶未盡。
道家貌,儒家神--貌似神離
相比于裴铏筆下寥寥千字的唐代傳奇,《刺客聶隱娘》只留原作的骨架,基本上已經是個全新的故事。侯導的導演水準首先是毋庸置疑的,觀眾對電影的好壞評價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也不必多說。但是,對于侯導對于將原著改編成這樣一個故事,實在有些無法茍同--電影塑造的人物在氣質上與歷史上的唐朝是想違背的。
侯導自己也承認:“唐朝更前衛、不為傳統所限,可以逃脫儒家的道德規范,視野其實更大更具現代感。原著故事中的聶隱娘也是個自由瀟灑的女俠,(一見磨鏡少年直言相許,敬佩劉昌裔轉投門下,數年之后不愿進京辭別丈夫不見蹤影)這“隱”頗為切合道家文化中的自然之道—人事浮華不眷戀,塵世三千歸隱去。
而電影聶隱娘的“隱”卻被侯導處理成儒家的隱忍,本奉命刺殺田季安,卻因恐其身死致魏博大亂而隱忍不殺,與田季安之間青梅木馬的情愫種種,更是隱藏在紗幔之后,藏在舒淇那張沒有情緒的臉背后。一百分鐘電影,隱娘對白只有寥寥數語,家國悲戚、兒女情長全都深埋胸中。乃至唯一一處動情悶聲痛哭亦是用布帕蒙臉。再回頭看侯導所語“唐朝更前衛、不為傳統所限,可以逃脫儒家的道德規范,視野其實更大更具現代感。”打臉了不是?侯導為觀眾精心營造了一個唐朝的時空,卻講了一個不應該發生在唐朝的故事,實在有些遺憾。如果侯導并非那么極力地強調唐朝,也許這兩者之間的不協調也不會那么明顯,可是侯導偏偏將一個孤獨隱忍的內核嵌進了推崇道法自然的唐朝里,本是柔軟的綢布卻摸出了刺痛感。
一個人,沒有同類。這是侯導概括的影片主旨。聶隱娘的孤獨,同時也是導演的孤獨,我們喜歡或不喜歡,我們分析或吐槽,終究已與導演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