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虞州邊界時,已是三月之后,眼見深秋將至,大哥愁眉不展,冬日之前必須找地方讓大家住下來。大哥同我合計落宅之處,我高興地說:“不用發(fā)愁,咱們扁家禍盡福來,時來運轉(zhuǎn)啦。”
大啟各州國常年有沖突,總有征戰(zhàn),傷病人員很多,懂醫(yī)術的大夫卻少,大哥的醫(yī)術甚好,上路前不靜把他以前配煉的藥石都給我們帶上了,對付尋常病癥,藥到病除,極為靈驗,一路上名聲徑自傳開。我們快到虞州前,我遣阿火置辦散貨時,阿火竟然聽到虞州人都在尋找我們這一隊人,到處傳言有神醫(yī)行游,已至虞州。
我對大哥說:“大哥,你之前在州府里接了些病人診治,不僅賺到錢資,名聲早已傳到虞州。你只管安心等著,肯定不少人上門邀請診治的。”
果然,剛進虞州州界,虞州各個大莊的族長居然都到了,看到我們這一隊人紛紛上來問詢:“哪一位是神醫(yī)?”
大哥施施然走到前面:“不敢稱神,在下便是醫(yī)師。”
各個族長甚是高興,爭相搶著讓大哥住到自己的莊上,許諾下各種優(yōu)厚待遇,大哥倒是很從容,只是一直袖手站著微笑頷首。我聽了半天,也沒想出去哪個莊上更好。
大哥終于發(fā)話了:“各位莫急,我這一大家子,確是要住下的,不過我們已經(jīng)在州府定好了地方,準備落腳,各位的莊子就暫時不去了。我可以游走各莊,為各莊百姓診治疾苦。各位以為如何?”
這下族長們都樂了,他們也擔心大哥去了別的莊子,專醫(yī)此莊,無法接待他人,這下心里安定,把帶來的禮物放下,又問好州府地點,以防急病,隨后各自歸去了。
我走過去對大哥說:“大哥你提前都謀劃好啦,連州府的房子都準備好啦?”
大哥說:“你告訴我有人會在州府候著的時候,我就想到,須在州府定好安頓之處,藺師打理我們家財,甚是妥當,余資足以支付訂金。我已經(jīng)差他選好一處宅子,待會你隨我去看看,先讓其他人在這里歇歇吧。”
藺師和弘拓看好的宅子,確實處在好位置,不在主街上,很是清靜,但離主街很近,置辦采購極為便利。我問大哥價錢,大哥說:“大部分的積蓄都搭進去了,我還得每月給房主家人看診。”我趕緊說:“大哥莫急,我也會想辦法掙錢出力的。”
大哥說:“安頓下來,你要用功夫讀書習武,其他事別分心。”
我答應道:“是。”旋即又歡喜不已,“大哥,咱們就算在這里安下新家了。”
大哥意氣風發(fā)地拍了我一肩膀:“大哥定會照顧好本家的。”
我比著自己和大哥的身高差,也補了一句:“我會很快長大,像大哥一樣照顧好大家。”
大哥低頭摸了摸我的腦袋:“你可要好好研習古冊心法,精習武藝,往后我忙于行醫(yī)賺錢,沒準很少功夫練武了,但是武力才是我們扁家立世之基,不能荒廢。”
我說道:“大哥,我習武的空閑,能不能跟你行醫(yī),原來你去不靜老爺那里,也不帶我,現(xiàn)在我可以做你的侍童,一直到學會為止。”
大哥聽了笑道:“想學就帶你學,四處游歷也助你增長見識。”
大哥派了厄甘和阿火一起收拾新宅,收拾停當,大隊的車馬陸續(xù)到來,開始搬家,三進院子立刻熱鬧起來。大哥的阿母和服侍的一些仆役住進內(nèi)院,大哥和我在中間院子,阿火一家在前院相鄰的兩間屋子,其他人安排在中間和前院空閑屋子里,但是唯獨厄甘不愿意和大家一起,要住在門房里,大哥也不干涉,同意他去。厄甘就去了冷清清的門房。
我有些不忍,對大哥說:“要不再給厄甘找間單獨的屋子。”
大哥說:“不必,隨他去吧。”
厄甘是我們途經(jīng)熠國時遇到的,當時他在街上昏死過去,一時氣息全無,大哥號脈后,立即施針度氣,竟然醒轉(zhuǎn),周圍人立即驚嘆不已,認定大哥能活死人。大哥說他還有生機,只是心志決死,所以施以緩導針術,讓他的生氣流轉(zhuǎn)全身,先將身體活將過來,至于心志,之后慢慢開導。
他醒了以后,大哥問他家在哪里,他只是沉默,再問臉上漸顯悲色,最后大哭一場。過了一日,向死之心漸弱,他才跟大哥道清自身身世。
厄甘自幼喪父,老母獨自撫養(yǎng),如今成人,不久前娶親,家中生活逐漸好轉(zhuǎn),本想好好照顧老母。不幸的是,媳婦有了身孕后,老母一定要去山上采些鮮菇給媳婦補身,結(jié)果不小心從山上失足摔死,厄甘聞訊悲痛不已,媳婦也滿懷愧疚,后來郁郁,最終難產(chǎn)而亡。厄甘自己帶了小兒掙活,小兒大概是營養(yǎng)不良,不久前感染了風寒,整日高燒不退,本地醫(yī)師束手無策,最終沒有救轉(zhuǎn)。厄甘連遭親人離世,如今孤苦一個,再不想獨活。如果不是遇到大哥,估計已經(jīng)去了。
大哥聽完,思忖片刻,說道:“不如和我們一起去虞州,離開傷心之地。人生一世,總有劫難,生死有命,何必執(zhí)著于前事呢?跟我們一起好好活,別浪費了大好的性命。“
厄甘許是沒那么想死了,順從地跟著我們走了。
我又去找大哥提起厄甘,大哥說:“他許是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大家,又或者,許是不愿意自己過得太好,感覺會對死去的家人有愧。”
我問:“大哥,我不明白,難道一個人活著,就只因為別人么?”
大哥說:“他大概也是有為自己的心意,不然不會跟我們到虞州,他來了就是心里還存著希望的念想。但是對于這點念想,他又看的不是那么清楚,所以總是被過去纏繞起來,心里不痛快。”
聽大哥這樣說,我忽然想到,大哥是不是把為自己的念想看的明白呢,他一直打理全家事務,行醫(yī)賺錢,全無自己的工夫,原來讀書的喜好仿佛也無片刻顧及。我又想到自己還總像個孩子似的依戀大哥,可大哥自己還未至冠禮呢。我必須跟著大哥快快學些本事,分擔些他的責任,他就不會如此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