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夜，大哥攜我，至不靜老爺處商量本家出路。不靜建議大哥攜本家一眾出走扁氏大族，離開豐野權(quán)勢范圍，既能保障大家安全，也不用寄于籬下，任人驅(qū)使。大哥分析了天下各州國的風(fēng)土，最后認為和薊國接近又治化很好的，當(dāng)屬虞州，大哥決定全家奔往虞州，我心內(nèi)毫無主意，全憑大哥決斷。不靜思慮再三，認為虞州人情開化，對外州離人應(yīng)是能夠容納，唯有一事，移至虞州之后的謀生，若是無了族里的田產(chǎn)供應(yīng)，又該如何接續(xù)，倒是個棘手的問題。
大哥輕松回應(yīng)：“不必擔(dān)憂，我隨您習(xí)醫(yī)日久，應(yīng)是可以醫(yī)為生，如能置下家業(yè)，倒是可以扎根長駐。”不靜聽了點頭同意，但是聽到最后一句，他卻是滿含深意地微微一笑，搖著頭說：“不可長駐。”大哥站起身，像是得了一個訓(xùn)誡般，禮敬低首道：“勖德謹(jǐn)記。”
回來后，大哥開始安排本家家人離開遷移。大母聽聞阿父歸化后，始終不發(fā)一言，我們前去問她的心意，她說：“我和你阿父奉族命聯(lián)姻，我確是真心敬他，我雖無子，心里卻視自己為扁氏族人。”
大哥立即說：“望大母同行，勖德定會照顧周全。”
但大母接著卻說：“我要留下來。如今公前不在，必須有人在族中維系。勖德，你是公前親定的繼任族長，雖說現(xiàn)在豐野當(dāng)權(quán)，你一定不能辜負公前的心愿。扁氏的榮耀，你必須擎起承繼之心，不可就此放下。如有時機，我定千方百計告知你。”
大哥知她大義，牽著我給她叩頭，說道：“勖德定不負您恩意，望大母愛惜自己為先”。我以前總覺得大母不大通情，對我倆甚于嚴(yán)苛，聽她這番話立時心含敬意地叩了頭。
以前的仆役，愿意隨我們離開的便一起走，不想走的仍留在扁家，由不靜安排。仆役中，年紀(jì)大些的不愿離開故土，年輕的卻都決定一起離開，家里余下產(chǎn)資，大哥拿出一部分分給了留下的仆役。火滿全家忠誠，毫無猶豫隨我們離開，連老奶奶也爬上了車。
大哥領(lǐng)我到阿火阿奶面前拜了一禮，阿奶說：“我隨了公前老爺一世，他走了就再追隨你，干不動活了，也還有點謀活的心思，沒準(zhǔn)能用上。”
大哥說：“我視您為至寶，后生們謀活全無經(jīng)驗，倚賴您老人家指點。”大哥讓阿奶搬到自己阿母的軟座馬車?yán)铮瑖诟腊⒒鸷桶⒏赴⒛负煤谜疹櫪先思摇?/p>
大哥的武功老師，藺竹枝、桃喜嬰和弘拓，三人均是阿父延請的士子，對大哥極為忠誠，大哥問起他們的心意，他們都決定即使大哥不再重謝聘金，也要隨我們至虞州，并與大哥約定，如果大哥有心回族，便傾力扶持，如果大哥無心繼位，便扶持大哥至其冠禮。這三人各有所長，藺竹枝沉穩(wěn)慎重，有智計，好謀略。桃喜嬰很是積極開朗，他給每個人起了別號，他叫藺竹枝“細條”，叫弘拓“石板”，叫阿火“小火苗”，對大哥也不客氣，叫“大德”，叫我“小鹿”，他說笑間總能讓大家心情放松，也總能在困境中找出好點子。弘拓忠誠坦蕩，決不偏私，堅毅剛強，做事情必然徹底推進，極為可靠。
安排好所有人眾后，大哥催促仆役加緊手腳，收拾停當(dāng)，當(dāng)日便別了不靜和其他長老出發(fā)上路。
從薊國到虞州有兩條路，一條經(jīng)過莫荇州，路程較短，但是路上多山，甚是陡峭，難以通車，另一條要經(jīng)過滵州和熠國，路程迂回波折，道路平坦一些。大哥和藺師等商議后，決定走滵州和熠國這條路，沒成想這條路當(dāng)真是遙遠，我們最終走了三個月才到達虞州。
初上路時，豐野派人來襲擾，大哥率領(lǐng)武師和年輕的伴當(dāng)們費了一番功夫?qū)Ω叮撕笏蟾乓娢覀冋嬲h途遷徙，威脅不大，不再死死追蹤。我們一隊三四十人，加上車馬，浩浩蕩蕩甚為惹眼，每經(jīng)過州府時，大哥須到司府廳堂備案說明詳細，兼領(lǐng)通州文證。
行途經(jīng)過，大哥會帶我去看州國邊界情形，悄悄察看各州軍隊整備狀況。在滵州與熠國邊界，本有一座山坡，兩州各在山下后撤十里設(shè)下哨兵。大哥攜我輕身御氣，從熠國哨兵未巡邏到的地方掠過，到得滵州兵營所在地方的山頂，悄悄往下探望。滵州這邊，兵員顯然增加很多，超出熠國兩倍之多，換防小隊也是頗為頻繁。有的兵員看著明顯瘦弱，似是不足冠禮之年的。
僅僅是邊界上的巡邏哨兵就增加如此多，不知道軍隊中如何擴員。
我問大哥：“大哥，滵州領(lǐng)土甚小，人口也不多，怎么軍隊編員能增加如此多呢？
大哥說：“滵州夾在莫荇州、熠國、越定國和薊國四個州國之間，疆土輻域最小，但新任諸侯魏光卻是個野心勃勃的人物，一上臺就發(fā)征兵令，十四歲以上都要參軍，而且，據(jù)傳他不拘世俗，連女人都招進特別編制的行營，軍隊才擴張這么快。”
我頓覺這個魏光很是特別，不過我自己素來認為人與人沒有什么差別，不明白族人所稱的世俗，女人為何不能參軍作戰(zhàn)呢。這魏光倒是挺與我的想法一路。
我又問：“他是要興兵么?”
大哥說：“目前的局勢，相鄰四國國主都是年富力強，興兵尚不是最好的時機，不過三年內(nèi)也許有可能，如果魏光意圖擴張，定會尋找機會制造事端。”
我說：“但愿薊國不要牽涉戰(zhàn)火。”
大哥卻說：“大啟帝都衰微，州國諸侯強勢，懷有擴張野心的不在少數(shù)，戰(zhàn)亂是遲早的事情。一旦薊國戰(zhàn)亂，扁氏恐怕難以獨身世外。鹿兒，你不要在荒度時日了，盡快將武力提起來。”
我趕緊回道：“大哥，阿父歸化那日，我就立下誓言，一定要勤練武功，為阿父報仇。”
大哥看我的眼神似有惋惜之意：“報仇的事情不要多想，先練好武力，重回扁氏之日，你要出一份力。”
我點點頭：“大哥，我會的。”大哥有承繼扁氏的決心，我一定要助他一臂之力。
也許大哥早已知道了我的身世，我心里原本期望著大哥只把我看成親生弟弟。大哥什么都沒說過，待我的態(tài)度也和從前一樣，可是現(xiàn)在我總感覺難測大哥心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