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隔壁…隔壁寢室那個…張茵死了!”子茱十分激動地說,激動這個詞不好,“局促”更恰當一些,一進門就冒出了這么一句話,雖然斷斷續續,且中氣不足,但是我們一個字都沒有漏掉的聽進了耳朵,那聲音里混著恐懼和不可思議,每個字都似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完整說出來。而靠在子茱身上的依兒一句話都沒說,垂著腦袋,整個身子癱在子茱身上,子茱連忙將左手攙扶著的依兒讓到了椅子上坐了下來,自己卻下意識地在擦汗,擦汗這個動作實在不合情理,這個天氣,怎么會有汗水?!外面零下十幾度,屋里面也熱不到哪去,不過我可以理解那些不受控制的小動作,只是為了緩解心底的恐懼和緊張,或者還有焦急的成分。
小禾的好奇心又來了,她總是不分任何場合過分積極表現她過人的好奇心:“張茵……哪個啊?沒什么印象呢?”小禾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這個張茵是哪個張茵,覺得耳熟的名字,卻想不出相對應的臉,也的確,那是個相當低調的人物,在我印象中,她就是那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生,身材不出眾,長相一般,穿著樸素平凡,不善言辭,是“不善”到孤僻的那種。我總是能從一個人身上尋找出他與眾不同的地方,而張茵的特點就是----她總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課一個人,逛街一個人,不管你在哪里看到她,都只有她一個人,當然我能注意到不等于大家都能注意到,這是我的特質,“找不同”的特質。而小禾那種大大咧咧的女生是不太容易發現這號“默默無聞”型的人物的,因為這種人是不會讓你在她身上產生任何好奇感的,她能做到的基本上你都能想到----這也就是俗話說的平凡。
而我們這屆學生有個讓別人很難理解的共同點,就是彼此之間感情淡薄,連隔壁寢室的同學見了面也不太打招呼,除非隔壁住著同班同學。也許我們覺得這樣的交往無用,也許我們能解決所有事情,不需要鄰居這樣的物種。而子茱和依兒不同,因為很偶然的機緣,造就了我們“飯團4人組”,也就是一起結伴吃飯的組合,去食堂吃飯有同伴最好,否則你占位置的任何東西都會被扔掉。
我起身下床倒了杯水給依兒,依兒依舊呆坐在椅子上,身體以一種極不舒服的姿勢坐著,很…僵硬,一只手緊握著子茱,眼神發空,并沒有去接我遞過的杯子,我把杯子放在一邊,看了一眼子茱,子茱依然是那副落魄的模樣,卻也看出了我的疑惑,直截了當的說道:“就是那個張茵,你們旁邊屋那個…在走廊那頭那個窗戶前上吊,死了…依兒早上起來晨跑,走到樓梯那就看到了…給嚇壞了。”子茱語氣中帶著哭腔,依然邊說話邊調整呼吸,就好像在喜馬拉雅山上說話一樣吃力。我實在是不適應別人這么和我說話,況且是在我不了解具體情況的前提下,我覺得不舒服,因為不夠詳盡,而且缺乏真實感,而最后得知的那個“具體情況”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不過,我現在基本上也聽出了大概,畢竟子茱不是目擊者,也不可能說的那么真切。
唉…外面的吵鬧聲并沒有因為學校工作人員的維持而轉小,我站在原地,無奈的咬了咬嘴唇,我之前說的大事,在心里想象了千百種可能,但是有人死了,卻是我自始至終不敢想的,在我的生活里沒有先例,所以自然不會往這方面想,所以子茱的話一出,我也很是震驚,以至于我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就這么安靜的呆著吧,對誰都好。至于小禾,自然是好奇到了極點,語氣里都是詫異,卻不見一絲恐懼,摩挲著依兒的手一邊安慰,一邊忙著問子茱詳細情節。
“因為啥呀?”
“今天早晨死的還是昨天晚上啊?”
“我好像有點印象了,那個人。”
……
小禾連珠炮一樣問了很多問題,子茱沒法一一作答。
“我也不知道,現在外面議論紛紛的,可是說法不一,不知道哪個是真的,況且那個人也沒什么特別親近的同學,所以大家都很納悶。”子茱喝了杯水,已經調整好呼吸,可以正常說話了,但是哭腔還是很重,而且語速時快時慢。
“嚇人不?”小禾繼續追問,我沒有時間去問那么多,只是盯著椅子上的依兒感到心疼。
“我是沒看著,不過你看依兒現在的樣子,大早上什么心理準備都沒有,一出門就看到…那肯定不是一般的嚇人。就是一個死人在你面前你也受不了啊,何況是吊死的…”
“聽說吊死的,舌頭伸老長了,還有,眼珠瞪著,老嚇人了!”
……
這倆人你一言,我一語,談話中總想避諱什么不吉利的詞兒,但是卻又憋不住話題。我沒有什么興趣,畢竟還沒有得知真相,胡亂猜測,是欠妥當,畢竟是死去的人,說三道四的不合適。而一旁的依兒,眼神放空,就那樣一直坐著,嘴唇微微的顫動,似乎在與眼前的我們看不見的“人”對峙。
......
下午的時候,依兒被學校叫去做了筆錄,因為是第一個發現尸體的人,所以就要被攪和進去,很無奈,本來已經害怕的要死了,卻還要強迫自己去回憶。
左邊寢室經取證后被封了,大家的議論沒有停過,還有幾個看到那恐怖場面的同學和依兒一樣被叫去做筆錄,然后就直接回家了。現在所有了解情況的人都不在學校了。直到中午的時候,一陣陣嚎啕大哭聲響起,那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我現在依然記得清楚,我能猜到,是那個同學的家人來了,我們不好圍觀,也有警察還有學校的相關負責的老師陪同著,哭得站不住的人是位年歲差不多是奶奶那樣的老人,聲音顫抖而凄涼,嘴里無數次的念叨著自己孫女的名字,似乎這樣一直喊著就可以把自己的孫女喊回來。我去打水的時候經過那個寢室,也控制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應該是張茵媽媽的人在收拾遺物,張茵行李不多,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張爸爸在旁邊抽煙,屋子里煙霧繚繞,應該不是抽了第一顆了,看情形,至少十幾顆。屋子里很安靜,沒有人說話,只能聽見收拾行李的嘩嘩的聲音。還有幾個年紀稍大我們一點的年輕男女,應該都是張家的親戚。我不敢逗留,趕緊低下頭回了寢室。
學校里的氣氛糟透了,即使大太陽當空,還是覺得陰沉沉的,大家都不敢大聲說話,每個人都低著頭走路,彼此不多說一句話,大家都覺得討論死人的事情是一種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