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
唐柳宗元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這首詩給人一種唯美的意境,人與自然的完美和諧,蓑笠翁超然世外的豁達以及與自然的完美融合給人一種震撼的孤寂美。
這是一個喧囂的時代,浮燥的時代,金錢至上的時代,狂熱的人們迷失在利益角逐的游戲中而不可自拔。當社會流行“拼爹”、“拼人脈”的時候,每個人都絞盡腦汁、使出渾身解數來打造自己的強大的“人際關系網”。當各大高校在MBA、EMBA招生時強調自己有多好的人脈的時候,當“干爹”變成了滾床單的對象的時候,當權力變成了尋租的資源的時候,當手術離不開紅包的時候,當我們沾沾自喜于“沒有關系就強行發生關系”的時候,我們在虛情假意之中,打造著自以為天衣無縫的畸形的人際關系網,每個人臉上都堆滿了市儈的標準笑臉,盡情地嘲笑著那些孤獨的“失敗者”。
我是一個孤獨的人,一直以來都自認為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因為我也世俗地認為孤獨是一種失敗,至少是社交的失敗。我討厭虛偽,不擅于溝通,不喜歡盲從,不愛湊熱鬧。我喜歡自在的、真誠的、融洽的人際互動,如果不自在,我是寧愿一個人孤獨,也不愿意大家都尷尬。
前幾天看了周國平老師寫的《孤獨的價值》的文章,激起了我的共鳴,深以為然,有一股強烈的傾訴的沖動,故特著文以記之。
孤獨,歷來是一個貶義詞,孤獨往往跟空虛、無助、傷感、悲傷、落寞等負面的詞匯聯系在一起。孤獨的人通常也被視為失敗者,醫學上將孤獨定義為一種精神障礙,是一種病態,按照這一傳統的見解,親密的人際關系是精神健全的最重要標志,是人生意義和幸福的主要源泉甚至唯一源泉。反之,一個成人倘若缺乏建立親密的人際關系的能力,便表明他的精神成熟進程受阻,亦即存在著某種心理疾患,需要加以治療。斯托爾寫《孤獨》這本書的主旨正是要反對這種偏頗性,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內為孤獨“正名”。他在肯定人際關系的價值的同時,著重論證了孤獨也是人生意義的重要源泉,對于具有創造天賦的人來說,甚至是決定性的源泉。”可見,世人都沒有認識到孤獨的真正價值。
我個人認為,人存活于世有最重要的三種關系:一是人與自然的關系;二是人與人的關系;三是人與自我的關系。人與自然的關系是基礎關系,人是生活在自然之中的,離開自然環境的庇護,人就無所憑籍,無安身立命之地。可惜的是,目前的人類太瘋狂,只顧眼前利益,殺雞取卵,肆意糟蹋大自然,這樣的人與自然的關系是難以持續的,希望人類能夠及時回頭,懸崖勒馬。人與人的關系是促進社會發展進步的動力源泉,人與人的知識傳承、互助、協作,使整個人類越來越強大,技術越來越先進,人作為社會的一員,必要的交往與良好的互動是必不可少的。人與自我的關系是一個自我認同、內化的過程,是實現身心和諧,解決人類的精神危機的必經階段。而我們目前的現狀卻是,我們在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上面傾注了太多的心血,但在人與自然、人與自我的關系上面卻忽視太久,三足鼎立的人生之塔在缺失了二條腿的情況下,還能健步如飛地走好人生之路嗎?
人與自我的關系如何實現?我認為離不開孤獨,當人天天沉浸在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中時,是沒有時間靜下心來反觀自我的,只有當人享受孤獨的時候,人靜了,心定了,智慧就會產生,人才能打開與自我對話的通道,才能撥云見日,去除心中的魔障,照見真我。這也是為什么各大宗教都強調靜坐禪修的原因所在。在世界三大宗教的創立過程中,孤獨的經驗都起了關鍵作用。釋迦牟尼的成佛,不但是在出家以后,而且是在離開林中的那些苦行者以后,他是獨自在雅那河畔的菩提樹下連日冥思,而后豁然徹悟的。耶穌也是在曠野度過了四十天,然后才向人宣示救世的消息。穆罕默德在每年的齋月期間,都要到希拉山的洞窟里隱居。中國歷來有隱居清修的文化傳統,大宗師、高人都是避世清修、離群索居的,為什么要這樣做?無非就是因為要找到真我,就要守住孤獨,否則世俗的誘惑、紛擾會干擾你,使你無法靜下心來。當然,得道之后倒無所謂,哪里都可以清修了,正所謂“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野”。這也正是為什么現在很多高階人士喜歡靜坐、冥想的原因。
歷史上,有眾多的名人因為牢獄之災或者身體殘疾的原因,被迫擁抱孤獨,反而成就了一番大業。正是在被迫的孤獨中,有的人的創造力意外地得到了發展的機會。一種情形是牢獄之災,文化史上的許多傳世名作就誕生在牢獄里。例如,波伊提烏斯的《哲學的慰藉》,莫爾的《紓解憂愁之對話》,雷利的《世界史》,都是作者在被處死刑之前的囚禁期內寫作的。班揚的《天路歷程》、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記》也是在牢獄里醞釀的。另一種情形是疾病。耳聾造成的孤獨的例子,這種孤獨反而激發了貝多芬、戈雅的藝術想象力。在疾病促進創作方面,我們可以續上一個包括尼采、普魯斯特在內的長長的名單。太史公所說“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而論兵法”等等,也涉及了牢獄和疾病之災與創作的關系,雖然他更多地著眼于苦難中的發憤。強制的孤獨不只是造成了一種必要,迫使人把被壓抑的精力投于創作,而且我相信,由于牢獄或疾病把人同紛繁的世俗生活拉開了距離,人是會因此獲得看世界和人生的一種新的眼光的,而這正是孕育出大作品的重要條件。
交往的能力與享受孤獨的能力,都是人生必備的能力,古人云“一動一靜謂之宜”,其實講的就是要動靜結合,交往與孤獨要結合。從更深的層面來講,“一動不如一靜”,靜以養身,靜以養生,靜以養神,因此,我們在對待交往與孤獨兩者的關系方面,不能本末倒置,光強調交往能力的培養,而忽視享受孤獨的能力的培養。
陶淵明的《飲酒·其五》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