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卅七 不堪回首

1.

第二天晚上杰生還是如約而至，來銀行接素碧下班。兩個人想說點什么，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是默默地找了家飯館坐下來吃飯。杰生慢慢地坐下來，然后低下頭來。半晌，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洋溢著不可抑制的微笑。

素碧奇怪地看著他，他那個樣子就像是中了500萬樣的開心，她笑著說：＂我發現你現在和范進有點像！＂說完便樂不可支地大笑了起來，她笑得有點開心，花枝亂顫。杰生那憨憨的樣子，顯得非常地可愛，這時候他的腦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呢！

杰生不解地問＂范進是誰呀？＂在他部隊所學的文化課里面，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物呀！他以為是現代的某一個人，奇怪，他怎么不認識呢？

＂那個是《儒林外史》里面的人物呢！＂素碧接著說，這個故事說的是古代有個叫范進的人，屢試不中，幾次三番地努力中了科舉，結果歡喜過頭最后發瘋了的故事。他嗔怪地瞪了一眼她，然后嚴肅地壓低了喉嚨，用低沉地聲音說：＂我怎么可能是那種人呢？＂說完了以后又開始低著頭笑。倆個人笑成了一團。

2.

他杰生當然要笑了。本來以為離婚是他那抹也抹不去的污點，他為此曾經嚴重地自卑過。現在這個社會要想男人窮還不簡單嗎？跟他離一次婚就得了。女人卻是不一樣的，分割一次財產增加一次，就會致富一次，所以說女人越離越富，男人越離越窮。

他從上一次的婚姻剛剛走出來不久，以為呢？自己好像是低人一等了，凈身出戶的代價沒想到有這么多慘重。這兩年剛剛回過神來，卻不巧又遇上了素碧。林素碧是多么好的女孩子呀！哈哈哈，老天爺真是長眼了！這次機會又被他逮住了！

他把她牢牢地握在了手里，沒想到他的運氣就是這么的好！她這個丫頭善良體貼單純可愛，簡直太好糊弄了，幾句甜言蜜語幾個看似體貼的動作，就可以成功地俘獲她的心。看來真的是要鼓勵女孩子們多讀一點愛情小說，腦袋里盡是那些風花雪月的細節，在她們的眼里人生就和演戲差不多。

杰生輕蔑地想，這些人實在是太天真了！而他，才是天生的演員。他的人生大戲由自己來決定，他才華超卓，及導演和主演于一身。他的過往經歷全憑那一張三寸不爛之舌來任意塑造，其巧舌如簧的程度簡直堪比戰國時代的張儀蘇秦。

連同她那對父母，對他來說都太簡單了，幾個謊言就可以自圓其說了。他的智商看來沒有后退反而前進了。他們這一群人的智商加起來，還沒有他一個人的多！他太老練了。他游刃有余地穿梭于素碧的父母，家人和周圍的同事們領導們之間，完全沒有露出半點的破綻，成功地騙過了所有的人。

3.

天知道他在上一次婚姻里面，敗得是多么地慘啊！簡直就是一敗涂地。他和前妻分手的時候，兒子還不到一歲。前妻覺得他大男子主義，對自己不夠關心和愛護，高干子弟總是驕矜自負的，她提出了離婚。她提出來為的只是想嚇一嚇他。前妻滿以為這一招會奏效，誰知道杰生又不是嚇大的。他想起了他的小時候，光著腳丫子去幾公里之外的學校去上學的日子。當時家里窮啊！沒有鞋穿，只能光著腳走路去。他是家里的老大，下面還有三個弟妹，他必須在弟妹的面前做好自己吃苦耐勞的榜樣。

雷鋒同志說，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是的！所以一直到現在，他們家都以他為榮，無論他做什么，結婚或者是離婚，重男輕女的家人都認為自己家的老大做任何事情，絕對是有道理的。他們全家都鼎力地支持他。在那個閉塞的山村里，能夠走出來的一定是能人，狠人！

他至今都清晰地記得，自己的腳被地上的石子劃得鮮血淋漓的慘狀。那種錐心刺骨的痛，讓他至今都銘刻在心。看著自己寬大的腳掌被尖銳的石子劃得一片血肉模糊，流出來星星點點的血跡滲透在石子地里，被冷風一吹凝固了，還頑強地結成了血疤。

在他的心里，結下的就是那仇恨疤。每次當他走過這些充滿了疤痕的路上，他都充滿了自豪。那種咬牙切齒地痛恨，深深地銘刻在了他的心上。大自然種種惡劣，窮山惡水也罷，是打擊不了他的。

他好不容易從那個山溝里走出來，靠著自己艱苦的奮斗，靠著自己篡改的年齡，然后當上人民子弟兵，吃起了公家的飯。幾年拼搏下來，終于考取了位于東北的航空學院。每年放寒假回家的時候，山里面下著大雪根本連路都走不動。

老家的司機們用手指頭粗的鐵鏈子，緊緊地綁在汽車的四個輪子，以防備著這漫天的大雪滑落在山崖的風險。那種艱苦法，哦哦，頭頂上滿天的大雪還在像鵝毛一樣無聲無息地下著，出大山的汽車卻在狹窄的路上艱難地穿行，腳底下就是萬丈的深淵。

他至今想起來都覺得有點害怕，媽的，當年老子搞得不好就沒命了！他撫今追昔發下毒誓，就像當年臥薪嘗膽的越王勾踐，他是再也不會回到那個落后的鬼地方了。盡管那是他的家鄉，又如何呢？故鄉留給他的只是苦難，與甜蜜無關。他嘗遍了人間疾苦，發誓再也不愿意回頭受那份罪了。

他怎么地也要出人頭地，他要想方設法地在這個大城市里扎下根來。不混出個人模狗樣絕不會輕易回家見江東父老。就算是不擇手段也在所不惜。在部隊這么多年他早已學會了察言觀色，這是個看似冠冕堂皇實際上充滿了骯臟勾當的國家機器。他在這個國家機器里呆了接近二十年，實在太清楚要在這里混下去，往上爬要具備什么樣的資歷和智力。

4.

這個時代老實人是靠不住的，只有看似冠冕堂皇的偷奸耍滑，才能夠有意外的機會出現。而他經過這么多年的歷練，非常地善于捕捉這樣的機會。所以遇到前妻和前妻父母的社會地位，他就毫不猶豫地下手了。當然杰生也不是一無是處，他寫了一筆好文章，被他那慧眼識珠的老丈人一眼就相中了。

老丈人家有權勢有地位，前妻的工作也非常地體面，從哪里來說這場婚姻都是不錯的選擇。女人嘛！在哪里都是一樣，晚上熄燈以后都是一樣的。為此，他曾經自鳴得意過好一陣子。

誰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既然得了別人家的權勢，自己多少要懂得收斂一點，只可惜杰生這一輩子飛揚跋扈慣了，他還沒來得及懂得夾著尾巴做人的道理，就和千金大小姐給干上了。在新婚之夜，杰生失望地發現，原來前妻并不是處女，已經被別人給玩過了，心里多少有點不是滋味。可是又能怎么辦呢？只能啞巴吃黃連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吞了。

從這時候開始，他對前妻就沒有什么好感了。就算是她跟他生了兒子，也沒有用。一個女人不守婦道，就是不夠貞潔的表現。他媽的一雙破鞋，讓他給接住了，杰生認為自己真的是倒霉。

他本來就是農民的子弟，來到大城市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自卑感，自己的經濟條件不好，住的都是別人的房子，吃喝都是她父母的，照理來說這小日子應該過得去，可是年輕的夫妻兩個總是吵吵鬧鬧打打罵罵。他的脾氣也夠強，命夠硬，要離就離唄？－－－誰怕誰？

城市的女兒仗著自己有錢有勢，便可以騎在他的頭上拉屎為所欲為，甚至是不惜以離婚作為要挾。這簡直是戳中了他的七寸，要了他的命呀！士可殺不可辱，既然這樣子針尖對麥芒，那就雙方走向毀滅吧！誰都沒有好日子過。

5.

當時的他血氣方剛年少氣盛，當過兵的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血氣上涌直沖腦門，在法庭上他和前妻家終于達成了共識。他拿過筆來，三下兩下嘩嘩嘩地就簽下了離婚判決書，上面是他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他的名字。既然對方提出來了，那么這個婚他離定了！他絕對不是等閑之輩，可以任對方這樣肆意妄為地凌辱。

當前妻問他，這個婚可不可以不離的時候，他拿出了當年張飛大吼長坂坡的氣魄說，＂離！必須得離！＂臨到最后，一家人吃了最后一頓散伙飯。席間，一言不合的他嚷道：＂吃，吃，吃他媽的什么吃？＂話音未落就氣吞山河地掀翻了吃飯的大飯桌，只聽得一陣乒乒乓乓地巨響，所有的菜都撒了一地，留下前妻全家撕心裂肺地一片痛哭，還夾雜著一個不足周歲嬰兒的嚶嚶嚶地哭聲。

杰生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飯店。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從今往后，沒有人敢這樣子隨心所欲地欺負我。再讓我受氣是萬萬不可能了。英雄莫問出處，說不定過兩三年后，我又是一條好漢。

6.

這樣一個充滿了政治目的性婚姻，便在墻櫓間灰飛煙滅了。娘他媽的個希匹。他留下所有的財產，房子和家用電器，然后斬釘截鐵地發了狠話對前妻說：＂從此以后，你不要為任何事情來找我！＂以證明自己的恩斷義絕。

兒子的撫養費被他一筆勾銷一次性地買斷了。他就是這樣一個刻薄寡義的人，即使是他自己的兒子，他也可以推卸這樣的責任。第一次的婚姻是他權力斗爭時期的犧牲品。面子大如天，這年頭只允許他去甩別人，由不得別人來甩他。既便是搭上自己的老婆和兒子也在所不惜。

離婚后的一年左右的時間，他的前老丈人患上了腎病，花了好多好多的錢，找到一個臨近行刑的犯人，順利地進行了換腎的手術。他們一家一廂情愿的以為老丈人會過上終身服藥的日子。

誰知道天不遂人愿，又過了半年，老丈人的身體開始了排異反應，怎么用藥都不起作用。不光是腎，身體各個器官的功能都不約而同、地開始了衰竭的過程，不到兩天就得進行一次透析。要不然體內的毒素沒辦法順利地排出來。

老丈人心里明白得很，自知不久將永別與這個世界了。臨終之前，有一件事情實在是不太放心，他差人打電話讓杰生來到自己的病床前，承認自己全家當年確實是欺負杰生了，請看在孩子的份上，語氣懇切地請求他和自己的女兒復婚。

杰生看到前老丈人奄奄一息的樣子，心里也真是感嘆，原來你也有今天啊！他老丈人以前是多么地風光啊！整個省級教育系統的領導，于無形之中隱隱地掌管著多少個高考考生的命運。經過他手里簽過的文件，隨便一個就可以決定哪一個考生的前途。他曾經是那樣地權傾朝野，如今卻只能靜靜地等待死神的來臨。面對這一番話，他想破了腦袋，也找不出來回答的理由。

他心里老大不愿意，農村的孩子來到大城市是多么地不容易呀！他多么希望前妻一家能夠從心底里去接納他。可是他卻發現他錯了，高干子弟的優越感讓他時時刻刻地抬不起頭來。不為什么，就是因為他曾經是農村的孩子，就應該理所當然地看別人的臉色，即使這個人是他的妻子也是如此。

這樣的家庭，他確實是高攀了。現在這樣一個看似轟轟烈烈的大廈，隨著老丈人生了重病而顯得搖搖欲墜，隨時隨地都有坍塌的可能。他捫心自問，你要去接盤嗎？他在心底里猶豫了。他才不想去收拾這個爛攤子呢！想到這里，他在心底升起一種報復式的快意。這個快意讓他心里無比地爽，簡直是爽呆了！有一種揚眉吐氣地快感。

這么多年嚴酷的事實，早已經讓他的心硬成了鋼鐵。他沉默了半響說，＂這樣吧！您好好地養病，讓一切都過去吧！＂說完之后，和原來的丈母娘打了一個招呼，就禮貌地告辭了。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看見他的前妻和孩子。杰生不傻，他在冷靜地思考。復婚，對他和前妻和孩子，究竟有沒有什么實質上的意義呢？表面這個家是可以再度復原，但是長期仰人鼻息的日子卻是他不愿意再過的。

7.

他怎么地也不會讓自己成為破抹布，想甩就甩想撿就撿。老丈人那垂而不死的模樣，在他的心里確實引發過一陣子觸動，但是卻構不成他和前妻復合的充分理由。在經過一番簡短地思想斗爭之后，他還硬下來心腸。本來兩個人的感情基礎就不是很牢，各種功利性因素參雜的婚姻總歸不是那么純凈的。在他這個年齡，考慮問題不可能不周全。

他不想回頭。再說前妻對他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好漢不吃回頭草。這一步他跨不過去，也沒辦法說服自己和前妻破鏡重圓。同時他對自己還是充滿信心的，他就不相信，也不信邪，照他的條件再也找不到好老婆了。其實勇于擔當的男人會想到自己犯過怎樣的過錯，可是杰生心里只記得前妻對他的種種不好，他忘掉了自己對對方也是不夠關心的。抑或說是不夠愛的。

男人才是家里的頂梁柱，像他那樣子對女人，算上是哪門子英雄好漢呢？他在骨子里，還是一個頑劣的山里孩童罷了。

可不是嗎？他現在還不是碰上素碧了，這個年輕浪漫心懷美好的未婚女孩子。她單純簡單，一門心思實實在在地愛著他，這證明了什么呢？證明他依然擁有魅力，證明他依然有足夠地實力，現在該是他享受成功果實的時候了。

想到這個時候，他怎么能夠不笑呢？人生就是一場曠日持久的馬拉松，笑到最后的一定是贏家。一時半會兒的挫折和坎坷算不了什么。他輕松地摘下了這個桃子，然后準備放進口里開心地大嚼一頓。當然在享受這個桃子之前，他還需要給素碧做一做思想工作，寬一寬她的心。他的小美人兒！

無戒365挑戰營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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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琦橞，美國注冊財務策劃師RFP,湖北省首屆保險理財規劃大賽冠軍。現為日記星球合伙人，清華大學廣西總裁班學員。喜歡寫作旅行美食和音樂，一手風花雪月，一手柴米油鹽。喜歡活色生香的生活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