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卅五 閨蜜情深

1.

由于英蓮上班的時間也很長，下班的時間也比較晚。于是她們兩個決定約在某一個晚上，在雙方的距離都很適當的一家咖啡館里。

＂親愛的，這件事情真的不方便在電話里講，要知道現在鳳鳴和福慧都已經結婚了，她們可能不會理解我的感受。現在只有我們兩個面臨這樣的問題，能夠想到的，能夠幫到我的，也許只有你了……＂素碧幽幽地在電話里這樣對英蓮說。

英蓮一向善解人意，＂那好吧！我理解你的感受，你先不要著急，嗯，我想想??我們最好找個充裕一點的時間，好好談談！＂她覺得素碧說得很對，自從福慧和鳳鳴兩個人結了婚以后，不知不覺地就變得無比地世俗了。

有時候四個閨蜜難得聚在一起，談話的內容盡是一些婆婆媽媽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比如鳳鳴只會抱怨她的婆婆是如何如何地霸道，專制的觸角伸到了他們夫妻日常生活中的各個方方面面，讓她這個兒媳婦時時刻刻地抬不起頭來。礙于老公的面子又不好發作，只有天天生悶氣。她的老公是獨子，她又不愿意讓自己的老公夾在婆媳中間左右為難，只好自己一忍再忍。

而福慧呢？基本上都是她的父母，兄弟以及兄弟媳婦之間的恩恩怨怨，這些恩怨都十幾年了，仍舊是扯不斷理還亂。她在這方面有著豐富的經驗，足以為鳳鳴撥開迷霧指點迷津，所以福慧和鳳鳴倒是一對橋子。每當她們談論這些事情的時候，素碧和英蓮就插不上話了。

這四個人當中素碧讀的書是最多的，本科學歷；英蓮次之，是大專學歷；鳳鳴是大專在讀，因為還在喂奶，所以根本就沒功夫去上幾堂課；福慧就更不用說了，完全是一個舊式婦女，初中畢業就直接頂職上了班。所以老天實在是太公平了，讀書的多少與入世成為俗人的比例完全成正比。

每當素碧和英蓮兩個，在好不容易才一次的閨蜜聚會上，聽到鳳鳴和福慧兩個，津津有味地談起這些像臭婆娘的裹腳一樣七大姑八大姨事情的時候，兩個人就恨不得一起去撞墻。中國婦女幾千年來面臨的問題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婆媳關系，夫妻相處之道，還有如何撫育后代，他們不斷地挑戰著已婚未婚女孩子們的智商。那種抓狂法，嘖嘖嘖，令人拍案驚奇。

英蓮料想，估計素碧真地碰到了以前從來沒有碰到過的事情吧！不然她在電話里面的口氣，怎么會如此緊張呢？不過英蓮生來都是比較冷靜的：＂哎！素碧呀！你別慌，我下了班就會在銀行食堂里吃飯，吃了飯以后直接過來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人生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呢？

＂不過，事情真的有點棘手哦！＂素碧在電話這頭咬住了嘴唇， 低低地說。

＂沒事啦！－－－反正我們都死不了！＂英蓮還是那樣地沒臉沒皮。

2.

臺灣風格的滾石咖啡館里，四周一片幽靜，空氣中飄揚著淡淡的薩克斯風，聽著非常的悠然愜意。這是她們閨蜜聚會的老地方。兩個待字閨中的女孩子，經常會繞開兩個小嫂子，這里當然是指鳳鳴和福慧，她們兩個的話題總是與這兩個滿腦子風花雪月琴棋書畫的女孩子相去甚遠。這里是素碧和英蓮私下里經常互訴衷腸的地方。

素碧早早就到達了。她坐在一張靠窗的桌子旁，漫不經心地喝著侍者遞上來的檸檬茶。溫熱的檸檬茶是那么的清香，卻怎么掃不掉她臉上的一臉陰霾。心事重重啊！心事重重。本來指望著杰生是一副好牌，誰知道他的背后是一片狼藉的殘局！這完全是她始料未及的。條條蛇都咬死人吶！

唉！她想，她上輩子一定是虧欠了杰生這個男人什么吧！

如果她不愛杰生，那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如果早在當初，她狠著心一點不留余地直接回絕了杰生，就不會有今天這種亂七八糟的局面。女人就是心軟，就是關鍵時刻會元神泄掉。她直勾勾地看著手里握著的檸檬茶，看著杯子里面黃邊白芯的檸檬片一上一下，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的自己。

當素碧的感情生活正處于一片真空的時候，抑或是萬念俱灰不思男女之情的時候，杰生不早不晚地出現了。本來素碧這一輩子根本就不想再嫁人的事情了，倒是她的母親火急火燎地四處張羅著給自己的女兒介紹對象。因為那個時候，素碧真的年紀不小了，已經是滿27歲的大小姐了。這終身大事一天不解決，母親的心情就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灼，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

心高氣傲的素碧絲毫不理會街坊四鄰的閑言碎語，誰都知道林家有一個大小姐。蹉跎了歲月和青春，又當如何呢？她根本就不在乎這個東西。她清晰地知道，她生命里所有的熱情都被一個叫凌飛的男人給耗盡了。林飛是她男同學方華的同學，兩個男孩子一同長大。在方華的眼中，只有凌飛才能配得上素碧。

凌飛是何許人也呢？他的父親是市規劃局的局長，母親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財務總監，有一個弟弟在深圳華為。他一米八的高個子，高大帥氣英俊瀟灑，雙眼皮高鼻梁，膚色白凈。目前在區規劃分局任主任。公務員。前途不可限量。

3.

這個帥氣的男人，無論從家世，個人才華還有工作單位等等方面都算得上是無可挑剔。素碧對他一見鐘情。然而事與愿違，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兩個人的交往一直都不是很順利。凌飛要么兩三個月不露面，沒有一個電話，別說見面了，就是日常的問候都沒有；要么就是深更半夜地約著素碧出去喝啤酒吃路邊攤大排檔吃燒烤。

一頓飯可以在外面吃上個兩三個小時。 凌飛的酒量很大，一個人可以喝一箱啤酒。因著素碧的上班時間實在太緊張，像這樣子的約會，凌晨4:00才回到家， 七點鐘又要起來接鈔車，別說女人了就連男人精神上也實在受不了。

這樣的約會有過兩次之后，素碧就再也沒有和凌飛的見過面。她在生著他的氣。他們兩個認識快一年多了，還僅僅是普通朋友的狀態。她若不找他，他就從來不會找她的。這對于素碧的自尊心，真的是一種不小的挑戰。

在鳳鳴舉辦婚禮的當天晚上，素碧在當伴娘勞累的一天之后，在她親眼目睹了自己的閨蜜終于如愿以償地成為別人新娘的時候，她多少還是有點想法的。她真的還是從內心里很看重凌飛的。她捫心自問道，為什么凌飛這樣不懂風情呢？

于是她打電話給了他，找來這個一生中最深愛的男人。他也接到她的電話馬上就直奔而來，確實兩個人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見過面了。見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出于保護素碧的目的，高大帥氣的凌飛執意要送素碧回家。

就素碧娘家的樓下，兩個身材完全相配的一對妙齡青年男女筆直地站在路邊，在藍色熒光路燈照映之下，雙方終于有了第一次推心置腹的談話。穿著一襲黑色魚尾裙的素碧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要么就好好地相處，要么就各自安好。對此凌飛好像從頭到尾都無動于衷不置可否。既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就像木魚疙瘩那樣。

臨近分手的時候，素碧從粉紅色的伴娘小包里，拿出了平生第一封三頁紙的情書，里面記錄了他們從開始認識到后來交往的全過程。

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凌飛當著素碧的面打開了情書，讀著讀著，他才知道原來素碧這么在意他，連他們在交往的過程中的諸多細節都記錄得清清楚楚。比如她幫他清理公文包，幫他整理錢包里那些個亂七八糟的鈔票等等，這些小事都被她描繪得無比地美好。別看凌飛出生于官宦之家，他在本質從頭到尾就是一個標準的馬大哈。

凌飛后來拿著情書表情淡淡地就走了。這讓她黯然神傷，自尊心大受打擊。站在樓棟的二樓陽臺上目送著漸行漸遠的凌飛，心里失望之極。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終于斷掉了所有的聯系。

4.

半年后的一天，素碧的手機上突然呈現出凌飛的電話號碼，當她接起電話的時候，心里砰砰砰地直跳。她以為她已經完全徹底地放下這件事情，誰知道這一切全都是自欺欺人。電話里面，卻是方華的聲音。

方華說，＂老同學，我們難得在一起，下班后一起吃個飯吧！＂素碧當然知道方華和凌飛肯定在一起，這個擁有三寸不爛之舌的同學，不知道又在安排什么飯局，先去看看再說吧！

于是她下班之后直奔飯館。確實來了一大幫認識和不認識的同學，方華始終和凌飛坐在一起，素碧見到林飛也只是點了點頭。日子都過了那么久，她心里是波瀾不驚，都快忘記他長的是什么模樣了。

大家在同一張桌子上，不咸不淡地吃了一餐飯以后，又激情澎湃地被要求一起出去唱歌。素碧簡直要暈倒！她覺得太無聊了，就想回家，銀行的工作每天忙得要死，她想早點回家休息。光吃飯已經花了兩個多小時，再唱完歌回到家豈不又是十一二點了么？

但是做銷售的方華，有著無與倫比的口才，好說歹說硬是把給她拉過去了。到KTV包房唱歌唱到第二首歌的時候，方華對素碧說，我想跟你換個位置行不行？原來方華和凌飛一直坐在素碧的對面。素碧馬上明白了，原來凌飛是想與她重修舊好啊！

她在心里萬分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往事不要再提，一顆火熱的心，慢慢地冷卻需要多長時間呢？現在對面的這個人終于醒悟過來了，可是她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年的那份心情了。那份眼里只有凌飛而沒有他人的那份專心專意。

她在心里說，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她明白，如果她坐到凌飛的旁邊，會是怎樣的一副情景呢？說明凌飛現在已經后悔錯過素碧了，那段長達一年半的日子，他真的是冷落了素碧好長的時間呢！現在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所以才以方華的名義來給一個臺階下。她心里想，既然你想重新和我開始，為什么不直接來找我呢？為什么還要拐彎抹角地通過第二個人呢？也許凌飛真的是晃了一大圈，閱盡繁華驀然回首，覺得素碧是真的與眾不同，真心實意地對他好吧？

想到這里，她很有點不爽，女孩子的人生，有多長的時間可以任意地由男孩子這樣子任意地忽略呢？她是一個感情非常強烈的人，兩個人的事情，何必第三個來摻和呢？只要他一個電話打給素碧，親口告訴她，＂親愛的，我還在意你！＂素碧肯定會長發飄飄地立馬撲進他的懷里。

凌飛本來不需要這樣子的，他對自己太不自信了，他沒有想到素碧的文采是如此美好，也沒有想到素碧的為人是這樣的率真，也不敢斷定素碧現在究竟還有沒有男朋友，他更沒有想到的是素碧直到此刻也沒有忘記他。

有才華的女子就是傲氣，這個傲氣讓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她不由得挺直了脊梁，微笑著迅速地對方華說：＂對不起！我對你這個位置不感興趣！＂然后找了個藉口飛也似的逃回了家。至今素碧都還記得方華和凌飛聽到她的這番話以后，臉上是一副怎樣的表情，強顏歡笑，對！就是這四個字！在她的心里，升起一種報復式的快意。

其實，素碧的心里也不好受。她這個時候，真的是沒有男朋友的，只不過凌飛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個轉彎，讓她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如果凌飛窮追不舍，估計素碧還是會答應的。可惜凌飛并沒有這么做。兩個同樣傲氣的人，最后都輸給了要命的傲氣，在感情這方面根本沒有什么贏家輸家。

這個時候如果她接受了凌飛，也許就不會有后來杰生的這一檔子事了。從此勞燕分飛。一對有情人，最終敗給了自己心底里的傲氣。自從這件事情發生過以后，她就緊緊地關閉了自己的心門，她一廂情愿地認為，再也沒有一個她能看上的男人能夠勇敢地叩開它了。

罷了罷了！素碧的思緒又回到了眼前。相比起凌飛，杰生要勇敢得多。至少他能夠坦白地說出過去的這些不堪的經歷，至少他愿意和素碧一起面對他們即將到來的所有的一切。他的態度是積極的，他的眼光里充滿了誠懇和期待。

她忘不了杰生曾經給與她所有的熱情和勇敢。光談個戀愛，素碧都覺得自己遍體鱗傷，更何況離婚呢？那種傷痛，豈止比失戀還要痛苦百倍千倍？他也是受過傷的男人，甚至比她受過的傷更重更慘。想到這里，她不禁地對杰生動了惻隱之心。

5.

英蓮穿著一件咖啡色的修身羊絨大衣走過來了，在外面系了一條淡綠色的無比厚實的羊毛圍巾。就像在冬日里的一顆清爽的小樹，那股生氣勃勃的綠意給素碧帶來了希望。

見了面，照樣是點了一壺玫瑰花茶，再加上一點小點心，在搖曳燭光的映襯之下，顯得分外的溫馨和溫暖。這樣讓滿心焦燥的素碧總算可以放輕松一點了。

一切入到正經的話題，素碧覺得自己有點難以啟齒。可是面對著一臉信任的英蓮，她實在是沒有辦法，也只能硬著頭皮，像竹筒倒豆子一樣，把這一切原原本本地全都說了出來。

素碧皺著眉頭一會兒不歇地講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終于停頓下來了，她松了一大口氣，把面前的那一杯玫瑰花茶喝得一滴不剩。她那如釋重負的樣子，可見她在家里，經過了多么激烈地思想斗爭啊！這千年的重擔壓著眼前的這個弱女子，連呼吸都有點困難了。

英蓮從頭到尾都平心靜氣地聽著素碧訴說著她的為難，充滿同情地看著自己的閨蜜這般糾結難當，心里真不是滋味啊！原來愛一個人竟然有這么多的麻煩事情。在愛與被愛之間，再施愛與受愛之間，在兩性之間親密關系的建立和營造的方面，竟然有這么多的障礙和挫折要去逾越和穿行。這是很多人一生中都要修煉的功課啊！

萬丈紅塵里，有多少癡男怨女為情所困，有多少勞燕分飛棒打鴛鴦，又有多少有緣無份的情侶分道揚鑣，又有多少人間的悲歡離合在不斷地上演。

英蓮想了一下，然后對素碧說：＂親愛的，你現在一定是心亂如麻吧？＂

素碧癱坐在椅子上，頹然地點了點頭。她真想拿一把剪刀，把這一段亂麻＂咔嚓＂一聲全部剪掉，一了百了。＂我現在只想剃度出家，當一個斷絕塵緣的尼姑！這樣該多好！＂她賭氣地說。

英蓮＂噗哧＂地笑了起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人倫的天理大道，＂你難道又是個天嗎？我們投得個人胎，不就是圖這個嗎？＂

＂做人好難呢！＂素碧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是啊！＂英蓮深深地蜷進沙發里，又一次說著她那句千古的至理名言：＂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親愛的，你就看開一點吧！＂

雖然她還沒有結婚，卻通過自己周圍的諸多個家庭的現實生活，而管窺蠡測到婚姻的諸多煩惱。這四個閨蜜中，沒有哪一個家庭是沒有問題的，也沒有哪一個家庭是十全十美的。也許有相對幸福美滿的家庭，可是她們目前就是沒有看到，相愛總是容易相處卻是那么的難。

6.

人生就是這樣子，有無數的問題突然之間冒出來，又突然之間慢慢地解決了，然后又冒出來水里不斷按葫蘆的過程。只要人活著，沒有修煉完所有要讀的功課，類似的問題就會層出不窮。知道你學會為止。愛情，婚姻，家庭，事業，職場，育兒，那一項不都是這樣子呢？

在充分共情了素碧之后，英蓮給她提了以下幾個問題：一、你還愛著杰生嗎？

二、你愿意和他面對這一地的雞毛，而立下婚姻的誓言嗎?

三、你愿意為著杰生甘愿受周圍人的指指點點嗎？

四、你愿意為杰生背一些黑鍋嗎？

如果這四個問題的回答都是肯定的，那么就大膽的去做吧；反之，如果這四個答案都是否定的，她也支持素碧的決定。無論如何，她都會站在素碧的這一邊，她尊重自己閨蜜的任何選擇。

素碧聽著閨蜜提出這四個問題陷入了沉思，有些決定別人真的是無法替她做出的。既然她選擇了杰生作為她的終生伴侶，就必須正面直視這些問題。

從咖啡館出來的時候，兩個人手挽著手并行了一段路，誰也沒有說話。再沒有比她們情深意切的金蘭之情了。素碧關切地問英蓮一個人回去要不要緊，英蓮笑著說沒事的。素碧堅持要英蓮坐上的士之后才回家，把閨蜜拖得這么晚，她真地有點不好意思。

兩個人分手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英蓮在出租車的后座，看著素碧一個人在瑟瑟寒風中踽踽獨行的背影，心里想這四個問題，想必她應該已有答案了。

冰雪聰明如素碧，這樣奇特的女子，一定非等閑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