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中山
秋里過后,村里組織大家在山上種茶樹,每天干活可以有兩塊錢的收入。母親也跟著去,把姐姐和她放在山邊大樹下乘涼,一群人握著鋤頭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干起來。
她看到樹旁半個月前天剛挖的池塘,屁顛屁顛的蹣跚過去玩耍,池塘里因著前幾天下的大雨積了一灘子水,混著池土昏黃一片。
“噗通”一聲輕響湮沒在前面一群人的鋤頭下,直到她的哭喊聲和著姐姐阿敏對母親的叫喚聲,母親回過頭頓時慌忙丟下鋤頭,眾人也迅速上前幫忙。
她摔了一身一臉的泥漿,母親又是擔憂又是生氣的神色交織成一臉的無可奈何。姐姐在一旁害怕母親的責罵,因為自己在一旁睡著了,沒有看著調皮搗蛋的妹妹。
母親牽著她的手,招呼姐姐拿著鋤頭回了家,趕忙給她換洗收拾。她沒有責備面前這個孩子,畢竟孟杰也才一歲多而已,她這么小,什么都不懂。
一轉眼冬天已經來臨,父親來信說是今年過年回來,母親期盼著早早收拾起屋子,屋里屋外開始忙活起來。
家里的年豬已經很大了,過了冬至節后就可以準備殺掉,要去請殺豬佬來家里宰,找人幫忙就可以不用給人工費只收刀工費。
附近的鄰居都沒有合適的人選,幫忙的人首要條件是力氣一定要大,周圍都是上了年紀的人,請來根本搞不定那么大一頭豬。
趕到冬至那天,母親決定先請殺豬佬把豬宰殺了先,雖然父親來信說等他回來,但母親只要決定了的事情不管再難她都會想辦法做好。
沒想到那天姨媽們來了,說是接她們一家去過年,所以先來幫忙殺豬,又沒有電話不知道啥時候殺,估計是今天殺就提前趕來了。
姨媽們幫忙準備好了熱水和燙盆,殺豬的時候隔壁的二伯和二媽站在他們堂屋門口伸長了脖子看熱鬧。
農村殺豬的忌諱很多,比如剁豬頭的時候,豬頭不能掉地上了,說是掉了不吉利;殺豬的時候必須一刀斃命,豬腸子不能割斷了等等。
二伯們抱著手看幾個女人使勁力氣逮豬用扛子把豬倒過來,他們一步都沒有上前幫忙。母親把孟杰和姐姐鎖在堂屋內,門關不嚴,姐姐便趴在門縫看著母親挑著兩個水桶,在山前有幾百年歷史的地下水涌出的水池子挑水。
兩個桶一前一后晃晃蕩蕩,濺起的水灑在坡上。母親最終沒有去姨媽家過年,送走姨媽們,天開始下雪了,屋里升著火,她想要去廁所,便把孟杰放椅子上怕她滾下來用繩子捆在上面,想著一會兒就回來。
進屋來,把她都驚住了,孟杰掉在了火堆里,掙扎著怎么都起不來,嗚咽著,頭發被燒焦的氣味飄落在空氣中,如她那已經焦灼的心,碎了一地。
母親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先抱起她來,她的頭發還在冒煙,左手指燙在火石上,已經起了大泡并開始打皺,眼淚混著火里的灰塵糊了一臉。
再也止不住的眼淚毫無征兆的大顆大顆滾落,母親抱著她一路狂奔到了三里外的衛生室,說明了情況。
醫生仿佛司空見慣般,“你咋這么不當心?讓個小孩子一個人待火旁邊!幸而沒有燙到臉,不然你要后悔一輩子啊!手上每天擦藥,三四天后再來看啥情況~”訓斥后上了藥膏,說是傷勢不是特別嚴重,但母親依然擔心她的手指。
回到家后,因為頭發燒焦的太厲害了,母親用刮頭發的推子把她頭發剃了。但仍然心有余悸,家里的活她都擱置下來,專心照看孟杰,害怕長久未消散。
母親聽外婆說,她一歲時外婆在堂屋推磨,把她放在火旁邊烤火,她也是從椅子上摔下來趴火里起不來,哭喊著結果推磨聲音太大沒人聽見。
直到姨媽發現喊外婆,已經遲了,額頭被留下了燒傷,半邊臉都有一定程度的傷疤,她只要想到自己的女兒也覆自己的后塵,她心里就一陣害怕。
過年時父親回來了,去鎮上租了照相機準備大家一起照個相片留念。母親把家里的一些事情都大概跟他說了下,父親陷入陣陣沉默。
母親接著說:“我不想呆家里了,一天到晚的跟這個掙那個吵的,每天累死了又擔驚受怕的。受夠了,我也打算出門打工去!”
“那兩個孩子怎么辦?誰照顧?你也準備帶出去?外面消費太高了,帶出去的話你還不是要在外面照顧她們。”父親說道。
“你這些我早想過了,孩子我帶過去也上不了班,所以我想把她們寄養在別人家。具體的等孟杰兩歲了再看,寄養在誰那里還要慢慢想想,我也怕她們倆去了別人那受委屈看別人臉色。”母親說。
“行,你要是能安頓好孩子們,到時候你就出來吧,在家里我也不放心你們,家門只望著家門窮,附近也沒有人可以給你幫忙,你一個又是田里又是屋里還有孩子,也確實辛苦。”
經過一番談話,父親和母親都決定等她兩歲時把她和姐姐寄養別人家,現在辛苦幾年,等她們大了再接回自己身邊來,免得一直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