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中山
她剛滿月的時候,母親替她父親收拾了簡單的行李,父親便跟著七婆婆家幾個堂哥到廣東沿海打工去了。
在農村又窮又苦,工資也只有一點點,父親想要出去闖一闖,不能老是這樣子過日子了。
他又想起剛生老大阿敏的時候,家里等著他發工資好買面條回去下鍋,熱騰騰的面條吃在嘴里一點味道都沒有,可他的妻子吃的津津有味。
父親只打算揣著三十幾塊錢,其余都留給了家里用。母親卻勸他全部拿著,“窮家富路,你都帶著萬一要用的著呢,聽說在外面打工要有人介紹才可以進廠呢,介紹不收介紹費嗎?”父親堅決不要,母親只好偷偷給他塞在軍綠色的背包里。
一路上坐火車時,父親一口飯都沒有吃,不是忘記了而是太貴了,他舍不得吃一口,餓了便去喝些熱水墊肚子。
就這樣幾天后,他們輾轉到了沿海的小城市,通過介紹父親進了家小型的食品加工廠,在里面進行海鮮的前期處理工作,每個月有九十五塊錢的收入。
雖然收入比家里多了,但消費相應也比家里高。每個月工資發下來,父親首先就郵回來給母親,順便寫封信給母親,他寫的一手好字,母親有時也會寫信給他。
往往信件要好久才能到彼此的手,而手頭的事情也早已過去許久,只有日期在那里孤零零的躺著。
她滿月后沒多久,大伯伯大媽從鎮上來看母親,大姨媽和小姨媽也得知她生了的消息,帶著外婆來看她母親。
正是農忙時節,家里的水田快要秋收了,稻子金燦燦的一片,母親常常要照顧她和姐姐,根本沒有時間去管田里的活計,幸而姐姐十分乖巧,不然母親一人怕是照顧不過來。
家里家外都是母親一人,姨媽們給母親幫忙把田里的稻子用鐮刀割好了堆田里,用手把谷子阪下用倉廩裝好曬干,才啟程走回四五十里路的娘屋(外婆在家招上門女婿,所以是回娘家)。
她出生的第一個春節,父親沒有回來,來信說是買不到票了,母親收到信的時候,已是大年初二。母親總是感覺餓,她因為懷孟杰胃口大增,生了后又加上喂奶更是感覺餓。
面前是父親的碗筷,她擺放在自己面前,還有熱乎的飯菜,是她熱了一遍又一遍的,那封信散在一旁,皺巴巴的樣子如她此時的心情。
熱氣氤氳了她的眼,眼前一片模糊,姐姐阿敏坐在一旁給她遞毛巾,妹妹孟杰半歲多,睜著雙小眼睛滴溜溜的這轉那轉,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她的心里還沒有父親這個概念。
“你爸今年沒買到票,不回來了,我們自己吃啊~”她對阿敏說著便拿起對面父親的碗筷大口吃了起來,熱氣終究熏了眼,不然怎么眼淚都下來了?
有時,她坐在那里,就靜靜的看著外面紛揚的大雪,細細數著春天的到來,回想起沒有嫁給孟杰父親前的日子。
那時她是有人追的,那個人就住在她家山后,當時那人還給她拿了兩百塊做彩禮,他帶著父母來家里提親她沒有同意,感覺不像想跟他過,孟杰外公外婆勸她都沒依。
后來屋前的一家,男方腿腳不便,但是家里條件還可以,也跟她父母提過幾回,終究是因為對他沒有感覺長相也不好看,拒絕了。
經人介紹父親時,兩人很是聊的來慢慢相處就結婚了,父親對她很好,可有時候心里會想,如果自己當初跟其他人結婚,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生活呢?會不會不用這樣辛苦?
可日子終究是要過下去的,她心里想。孟杰會走路的時候,她父親還是沒有回來,只是照例每個月寄錢寫信回來,長長的路途上,每封信都載著許多念想,慢慢遙遙的飄來又飄去。
母親總是一個人,田里活忙讓阿敏照看妹妹孟杰,她把外面堂屋門一鎖,出去干了活回來再忙活屋內,喂豬喂雞子,做飯洗衣挑水劈柴等,忙的只像個陀螺,日子卻還是緊巴巴。
父親寄回來的錢她全存了起來,那天連著利息把七嬸兒的帳還清了的時候,她拿回他寫的那張欠條,慢慢丟在火堆里仔仔細細的燒,青藍色的火苗一簇便滅,紙上的數字卻耗費了一年多的時間才存夠。
歲月是一把無情鋒利的刀,在她臉上刻了一刀又一刀,她開始變胖,身材走樣,皮膚逡黑,額頭還有一塊幼時被火燒傷留下的疤痕,已經淡化,而她背上的小娃娃正一天天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