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有福爾摩斯,法國有亞森?羅蘋,日本有金田一跟神探柯南,中國呢?
中國民間文學當中的偵探有兩公:包公跟狄公,包青天跟狄仁杰。
戲曲舞臺上有《烏盆記》和《鍘美案》等包公斷案名劇,狄仁杰則是因為央視連續劇和徐克導演的大制作電影而為人所知。
包公案的創作者是民間文人,央視跟徐克創作的靈感來原則是荷蘭人高羅佩(1910-1967),超過130萬字,16卷英文版《狄公案》的中譯本。
清代光緒年間的公案小說《狄公案》講的是唐朝武則天時代,狄仁杰和朝中奸臣互斗的故事。高羅佩的版本是以狄仁杰這個人為主角去破案,延伸出來的15個中篇和8個短篇小說。
英文書名叫做Judge Dee的《狄公案》作者高羅佩不僅寫小說,他還研究中國最高雅跟最隱密的兩種娛樂,古琴和房內術。而且,還出版了至今仍有參考價值的專書。
漢學家荷蘭高羅佩
高羅佩原名羅伯特 ·漢斯 ·梵 ·古利克,父親是荷蘭陸軍中將,童年跟家人住在印尼,花瓶上的中文方塊字很早就吸引他的注意力。他16歲之前就開始學習中文跟梵文,后來回到荷蘭讀到文學博士。
高羅佩是曾被派駐在歐洲亞洲(1942-47派駐中國)的外交官,更是能直接寫中文詩的漢學家。他通曉中日德英法梵等14種語言,還把部分他直接用英文寫作出版的《狄公案》翻譯成中文。
這位名高羅佩,字忘笑,號芝臺的中國女婿,夫人是張之洞外孫女水世芳,用中文發表文章的時候經常署名「荷蘭高羅佩」,行文之中卻又不自覺的會用「吾華」等字眼敘事。
高家房間也跟中國古代文人一樣有雅號,如集義齋、中和琴室、尊明閣、猶忘齋、吟月庵等。他跟郭沫若、徐悲鴻、于右任等名人交往,還把米莆和《硯史》和稽康及其《琴賦》,譯寫成英文發表。
本科時代就開始發表詩經相關文章,碩博士論文分別以中國書法還有中國傳說為主題的他,拜過名師學古琴,跟于右任跟馮玉祥合組過天風琴社。他還出版過中國佛學專書,并在撰寫《狄公案》過程中,發展出《秘戲圖考》和《中國古代房內考》專書。
他在1949年之後,兩次被荷蘭政府派駐日本。《狄公案》陸續用英文出版的同時,也有講談社這樣的大出版社出版日文版。
中國也有福爾摩斯
高羅佩曾自述為什么要持續寫中國主題的偵探小說是因為他的閱讀經驗告訴他,中國有不遜色于西方的偵探,這些故事應該被中國跟世界讀者看見:
現代人士多以為:除英、美、德、法四國所出以外,全無此類述作。果而,中國歷代循吏名公,豈非含冤于九泉之下 ? ……足知中土往時賢明縣尹 雖未有指紋攝影以及其他新學之技,其訪案之細,破案之神,卻不亞于福爾摩斯也 。
清朝末年,包括福爾摩斯等探案在內的外國小說譯本,吸引了大量讀者。因為,梁啟超等志士認為閱讀新小說,傳播小說中的世界觀是救亡圖存的方法之一:「今日欲改良群治,必自小說界革命始,欲新民,必自新小說始。」
顯然,高羅佩覺得中國自己就有新小說的土地可以種出自己的好東西。他在1940年代初期,先把《武則天四大奇案》部分內容翻譯成英文出版。后來,就陸續自己寫起這種全書主軸放在破案的「公案小說」。
最早,《七俠五義》等通俗文學作品里的俠客路見不平,會用自己的方法來參與官府破案。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認為,公案小說是在清末民初獲得重大發展。因為當時大量讀者受到翻譯偵探小說吸引,中國作家也開始寫起破案的犯罪文學作品。
胡適考證包公的公案故事,得出一個有趣的結論。他說民間對包公廉明破案的形象太過崇敬,民間文學將他發展成「箭垛式的人物」。因為,「許多判案折獄的故事都射在他身上,包龍圖遂成了中國的福爾摩斯了」。
章回體的英文公案
包公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不適合改寫。高羅佩選擇狄仁杰是因為《舊唐書 ·狄仁杰傳》里說他,審理一萬七千多件滯案,沒有出現過冤案錯案。
「正因為他享有斷案如神的聲譽,他被中國人視為清官神探,對中國人來說,他的名字就如同福爾摩斯對我們一樣。」高羅佩如是說。然而,如果讓他待在長安看公文,那就很難機動辦案。
對中國文學、歷史、語言、數學、棋藝、和哲學等主題都有涉獵的高羅佩,于是就用狄仁杰這個名字,以唐朝的社會為背景,讓他當縣令,這樣才能在方便他在地方自由走動。
高羅佩寫的《銅鐘案》、《迷宮案 》、《鐵釘案》、《黃金案》和《湖濱案》等故事,連章節名稱都跟《三國演義》等經典章回小說一樣,字數對仗工整。光看目錄,就讓人覺得倍感親切。另外,為了方便國外讀者理解,他總會在小說前面附上相關地圖和人物圖像等繪圖。
英國評論家所寫的《血腥的謀殺: 西方偵探小說史》里說:
偵探是社會的代理人,是唯一可以擁有高超智慧的人。按照一般的標準(即讀者的標準),他可以古怪、奇特,表面上有些糊涂,但他要有廣博的知識、無所不能。
福爾摩斯說過:「我這個人頭腦中裝了一大堆生僻的知識,雖然毫無科學系統性,但這些知識對我的業務是有用的。」狄仁杰也懂許多知識,他可以從壁上題詩發現主人翁的婚外情,還能從兇案現場的碎末視出它來自兇手房間的花瓶。
西方偵探可能大多是科學愛好者,高羅佩筆下的狄仁杰則是個文人。這也使得西方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得以吸收相關知識并進而發現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刻。
活生生的角色和人
1950年,日文版《大唐狄公案》出版之前,出版商希望可以用L體古畫做封面。
本來,高羅佩認為中國不會有類似圖案流傳,結果調查之后,卻開啟了他對于中國春G畫跟F內術等相關主題的研究之路。
關于愛情、春天還有接著會發生繁衍后代的口述與文字,早在《詩經》里面就有很多記載。高羅佩既然大學時代就研究過《詩經》,他四十歲之后從這兒再出發,當然可以做出更多細致的紀錄跟整理。
必須說,閱讀高羅佩出版在半世紀前的文字,光他沒有把大量篇幅浪費在提醒讀者「萬惡Y為首」,不只中國在乎F內術,別的文化也有很多案例的轉移話題之說,就會覺得這才是徹底的「新民」所應有的態度。
事實上,看《大唐狄公案》也會讓你得到一種印象,狄仁杰是個活人,是個有缺點,會對有夫之婦的意氣風發帥勁所吸引的正常人。
有些評論說狄仁杰只破案不辦公,豈不怪哉的質疑。挑剔他這個外國人,對于秘戲太過執著或者以偏概全之類的提醒,都讓人有種感覺是,這些人的心理狀態可能都還停留在未開化,沒有跟世界同聲共振的清朝。
我們閱讀,我們看演出,欣賞展覽,都是就戲論戲,就圖論圖,就展論展。我們一定是從作品的小宇宙,進而來理解它背后的大宇宙。
那些等待流星劃破天際,或者質疑為什么沒有流星出現的人,顯然在乎的是他想像出來的重點,忽略了創作者所要傳達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