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早,李世民正要去文學館,被趕來的長孫無忌和杜如晦給攔下了。
“東宮的兵力增加了兩千人,燕王李藝又從幽州送到東宮三百騎兵。我們要認真防備了。”長孫無忌說完,李世民的眼神里露出一絲吃驚,他沒有想到李建成的動作那么快。
杜如晦緊跟著說道:“從兵部的造冊看,太子平定劉黑闥回來后,交了統兵權,交了兵器盔甲,可是兵器盔甲應該是沒有全部上交。”
李世民疑或,“沒有完全交出?”
杜如晦肯定地說:“從損耗來說,此次打劉黑闥沒有惡戰,兵器盔甲損耗不會很大,應該不會超過三分之一。但從造冊看,損耗到了二分之一,必然是扣下了一部分。”
李世民倏地怔忪,“無忌,你找個人將三百騎兵的事情密告給陛下。另外,派人密切監視東宮的動向。”
“是。”
長孫王妃問候過李淵,又去了薛婕妤宮中串門兒。兩人聊了一會兒家常,臨走的時候,薛婕妤把長孫王妃送到門口,瞅了瞅沒人,突然拽了她一把,“秦王妃,我有句要緊話要相告。這些日子,太子妃與德妃、張婕妤往來頻繁,德妃二人又常常在陛下面前說秦王對她們不敬,不知道她們又會生什么枝節?要秦王多加小心啊。”
長孫王妃愣了一下,隨即恢復了平靜的神情。“多謝姨妃提醒。以后宮中有什么風吹草動,還請姨妃告知一聲。”
薛婕妤點點頭,“這個自然。”
長孫王妃回到秦王府,立馬打發下人把李世民叫回來,將薛婕妤的話一字不差地學說了一遍。然后說道:“二哥,還是大意不得。”
李世民正自思付,李五慌慌張張進來稟報:“殿下,杜如晦被人打了!”
“誰打的?為什么?”
“杜如晦散朝回家,路過尹德妃父親尹國丈家,突然就沖出一群家奴,不容分說,上來就打。嘴里還不干不凈地罵人。杜如晦說我是秦王府的人,他們說打的就是秦王府的人。”
李世民滿臉陰云密布,“總該有個理由吧!”
“說是沒有下馬,是對國丈的不尊敬。”
長孫王妃關切地問道:“傷得重不重?”
李五重重點頭,“傷勢嚴重,一根手指被折斷。”
“我去看看!”李世民二話不說,拔腿就走。遇上李淵派來的內侍,“陛下請秦王,有事商量。”
長孫王妃跟上來,“二哥,恐怕與此事有關……”
李世民長吁一口氣,“你放心吧,我很快就回來……”
李世民來到兩儀殿,李淵正在生氣。見禮后,不等李世民起來,李淵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斥責:“你竟敢縱容秦王府的杜如晦欺負德妃的家人,真是無法無天。連朕的妃嬪家你都敢這般欺凌,更何況百姓之家呢?”
李世民抬起頭,解釋道:“是德妃的家人打了杜如晦。”
“住嘴!”李淵咆哮道,“你給朕滾……”
李世民明白,此刻再多做解釋也無用,叩拜了李淵,退了下去。
夜幕下的天策府,靜謐而清涼。李世民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進翠華殿,迎上妻子關切的目光,“果然,惡人先告狀……”
“二哥,當務之急,是先給杜如晦療傷。”
“我去看看如晦,你……先睡吧。”說完,李世民快步走了出去。
目送李世民離開,長孫王妃陷入了沉思……單憑尹德妃是不敢和秦王府抗衡的,這件事的幕后主使肯定又是東宮。如今,太子與秦王之間已經勢同水火,即便李世民不去爭這太子之位,恐怕也不能自保了。
隔日,太子妃來到尹德妃宮中,張婕妤也在。見太子妃來了,尹德妃讓侍女們退了下去。
太子妃將一盒珠寶放在案桌上,聲音柔婉,“我特來感謝兩位姨妃。”
尹德妃與張婕妤互望一眼,笑道:“你就放心吧,我們姐妹二人定會為太子使力氣啦。昨日,長孫王妃帶著許多珠寶來到后宮之中,遍贈嬪妃和陛下身邊的侍從,我們也都是一人一份,就連陛下也得到一個玉犀鎮紙,高興得不行。可得要太子小心呀,別讓秦王把他的位子搶了去。”
太子妃連連道謝,心思一轉,說出了這樣一番話,“有二位姨妃幫忙,我就不害怕了。父皇專寵二位姨妃,已經到了離不開的地步,其她人的話,父皇怎能聽進去。”
聽了太子妃這一番話,這兩個女人心里都樂開了花。張婕妤云袖一揮,“那倒是。”
東宮之內,李元吉憤憤說道:“打了杜如晦,父皇也沒把二哥怎么樣,還得再想些辦法。”
李建成踱著步子,“尹國丈辦事還是不周密。”
“大哥,我們這樣和二哥斗下去,何時才是個頭啊,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李元吉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
“不可!”李建成呵斥道:“我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兄弟相殘,古今大惡。”
“那大哥說怎么辦?這是最徹底的辦法。”李元吉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
“容我想想……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如此。”李建成猶豫著說。
“那我就告辭了。大哥慢慢想吧,想到你被廢的時候再決定。”李元吉扔下這句話走了,留下李建成在那里發愣。
幾日后,李建成從燕王李藝那里抽調三百騎兵的事情,被人狀告到了皇帝李淵那里,李淵頓時感到事態嚴重。一個儲君居然背著朝廷,把一支地方軍隊千里迢迢地調入京師,這絕對是讓人無法容忍的。李淵立刻把李建成召去訓斥了一番,隨后又將參與這件事的東宮將領可達志流放巂州,以示懲戒。
李建成很窩火,他比誰都清楚,告密者肯定是秦王的人。可既然是自己違規操作被人抓了小辮子,他也無話可說,只好忍耐。可有個人卻不想忍耐,就是李元吉。他再也不想跟李世民玩暗中角力的游戲了,他頻頻慫恿李建成先下手為強,干掉李世民。李建成覺得時機尚不成熟,沒有答應。李元吉嫌大哥優柔寡斷,決定自己找機會動手。
機會很快就來了。李淵因為李元吉平叛劉黑闥有功勞,也在宮外給他建了一座府邸,現在府邸已經建成,李元吉從武德殿遷到了這里。李淵傳旨,將于近日與太子和秦王一起行幸齊王府,祝賀齊王喬遷新居。
皇帝行幸臣子的府邸,對臣子來說是莫大的榮寵,自然要做一番精心的準備。李元吉雖是李淵的兒子,迎接圣駕的儀式也絲毫不敢怠慢。齊王府里,到處張燈結彩,披紅掛綠,上上下下都像過盛大節日一樣,穿戴簇新,喜氣洋洋。
李元吉覺得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到時候在府中設下伏兵,除掉秦王,永絕后患。這幾天,李元吉悄悄地調兵遣將,埋伏于府邸之中。齊王府內數日之中突然增添了許多新面孔,府里的下人們,也并不覺得奇怪,皇帝要來巡幸,或許是齊王為了加強王府的警戒而增置人馬。
然而,齊王妃卻感到十分憂心。她隱隱覺得,李元吉像是在蓄意制造一場可怕的陰謀,而這場陰謀所針對的,可能是他的二哥秦王李世民。因為她知道,這幾年來,元吉與秦王一直不和,幾次喝醉了酒,都說要殺了他。
是夜,李元吉與那些新來的狐朋狗友們喝罷酒,搖搖晃晃地回到寢室,一進門便像一頭兇獸似的撲在齊王妃身上。
齊王妃用力掙脫他,“我問你,過幾天父皇和兄長要來,你把那些粗人召到家里來做什么?”
李元吉醉醺醺地說道:“正因為父皇他們來,我才要他們進來的。”
“你想干什么?”
“我等的不耐煩了……”李元吉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先殺了秦王,然后是太子,再然后,是陛下。”
齊王妃一聽,大聲喊道:“丑八怪,你肯定瘋了!”
李元吉掐著楊如眉的脖子,“你也嫌我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心疼秦王了嗎?”
“我是不忍心看你們兄弟相殘。”齊王妃憋紅了臉。
李元吉一把松開她,“那你就忍心看著他來殺我嗎?”
“秦王不是那樣的人。”
“等你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的時候就晚了!”李元吉狠狠地瞪著她,厲聲吼道:“我警告你,你可不許壞了我的大事!”
深夜,齊王妃輾轉難眠。元吉若要借皇上巡幸的機會殺了秦王,這可是殺頭的罪過,弄不好會招來滅門之災,連自己這條小命也得搭上。她不明白,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何以會有這么大的仇恨?她崇拜英雄,尤其崇拜像李世民這樣有情有義的英雄,她心底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她要救秦王。
第二天一早,齊王妃趁李元吉不在,悄悄地寫了一張字條,縫在一塊絲綢布料上,然后把布料卷起來包好。她對自己的貼身侍女說:“前幾日,秦王妃來串門的時候,看中了這塊布料,走的時候忘記拿了。你去給秦王妃送過去吧,不要讓別人知道,快去快回,最好趕在殿下回府之前趕回來。”
秦王府內,長孫王妃正與眾美妾賞花,見侍女抱著一塊絲綢布料走過來,“王妃,這是齊王妃的侍女送來的,說是齊王妃送給王妃的。”
“她人呢?”
“已經走了。”
“我知道了。”長孫王妃接過布料,對眾美妾說道:“諸位姐妹,我先失陪了。”
“恭送王妃。”
回到寢殿,長孫王妃打開布料,見上面縫著一張字條。她把那張字條小心地撕下來,見上面寫著:陛下行幸齊王府那天,讓秦王找個借口,千萬別隨駕前來。
長孫王妃一下子怔住了,齊王妃不會平白無故地送這張字條,其中定有變故。她把字條攥在手里,朝李世民的書房走去。
書房中,李世民正與房玄齡、長孫無忌、高士廉等促膝長談。聽到門外的敲門聲,李世民問道:“是誰啊?”
“是我。”
“是我妹妹。”長孫無忌起身,打開門。
“二哥,你看。”長孫妃把字條遞給李世民,“這事兒太蹊蹺,千萬大意不得。到那天就說生病了,不去就是。”
李世民看完也是一身冷汗,但嘴里還是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我心里有數,去還是要去的,父皇對我本有猜忌之心,若是借口生病不肯奉詔,恐怕父皇會更加不滿。”
長孫無忌看了字條對李世民說道:“齊王對你有殺心,齊王府絕不能去,殿下也不能太心慈手軟,要早做打算。”
李世民那雙鷹一樣的眼睛發出銳利的光芒,“齊王也攪進來了。”
高士廉也說:“為以防萬一,最好不去。小心無大差。”
房玄齡沉吟多時,“以在下看,還是得去。陛下既要秦王和太子同去,其意再明顯不過,就是要你們兄弟三人冰釋前嫌,和睦相處。殿下倘若不去,太子、齊王和后宮的那些妃嬪們,便會借機大作文章,離間你們父子的關系,那時殿下和陛下將更難以相處。”
“道理是不錯。不過,此去實在太危險”,長孫無忌顯得十分擔憂。
房玄齡微微一笑,“殿下從邁進齊王府第一步起,便緊緊跟住太子,不管走到哪里,都寸步不離。一旦有變,便以太子為人質。我想齊王再魯莽,也會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另外,可讓尉遲將軍和秦將軍做為侍從跟隨左右,以其二人的神勇和機警,可保萬無一失。”
李世民輕輕點頭,“照此行事,此去不會有什么閃失。另外,可令幾十名勇士,化裝成看熱鬧的百姓,分布在齊王府周圍,一旦有事,可做接應。”
眾人亦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