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的三個女人,醉倒一片,哭哭笑笑,回憶著自己的青春。
而這青春就像是那一剎那的芳華,也像是在這部記錄著他們青春的電影《芳華》一樣,在正要開放的時候就戛然而止。
寫到這,我不禁懷疑:《芳華》算是青春片嗎?
應(yīng)該不算,青春片的套路是泡妞打架斗老師,回過頭來看也就是屁大點事,然后回憶起來就是青春是一道明媚的憂傷,我左手是過目不忘的冥火,右手是十年一個的漫長打坐。因為《芳華》卻完全不一樣,在那個變革的特殊時期,一群年輕人的青春卻平靜而殘酷。
這代人的青春絕不是郭小四那個故作矯情的明媚憂傷,而是一把無情的刻刀,鋒利無比。
1、跌落神壇的雷鋒
我試著給劉峰做一個“側(cè)寫”,因為劉峰這樣的人在每個人的青春中,或者是初中或者是高中,都必然會存在的一類人。
這類人通常被我們稱為“老好人”,而劉峰在《芳華》里的文工團里被戲稱“雷又鋒”,大意是又一個雷鋒。是褒是貶,或許就是冷暖自知似的埋在每個人的心里。
怎么樣的同學(xué)是我們身邊的“劉峰”?從自己的腦海里回憶一番,應(yīng)該逃不出共同的背景。通常都是家境不好,但是家教卻不錯,也希望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和認可,有比較強烈的團隊意識,是一個典型意義的好學(xué)生。
劉峰這個在這部小說里唯一的男主角,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前半段都是閃耀無比的青春陽光,是那種女孩初戀里的白襯衫男孩,《藍色大門》里的張士豪。而他只是何小曼心中的張士豪。
無論是團里的臟話累活都是劉峰一手包辦,別人不愿意他卻主動承擔(dān),所有人嫌棄何小曼他卻毅然擔(dān)當(dāng)起他的搭檔。
按照道理來說,劉峰應(yīng)該是所有團隊里最無害而有益的主力,可是我們試著問問自己曾經(jīng)在初中或者高中遇到這樣的老好人的時候,我們當(dāng)時通常卻并沒有什么好的印象。
為什么?因為光芒太過耀眼也是一種罪過。
或者反過來說,紅眼病也是一種病。
所有人,第一人稱的蕭穗子,文工團里其他的團員,打心底里佩服劉峰,可是卻又默默地不相信這神一樣存在的劉峰或者雷又鋒,因為他這么完美,完美到自己包括所有人都顯得那么渺小。
后來劉峰因為“觸摸事件”終于跌落高高在上已久的神壇,正如作者所寫:
反過來說,一個距離完美人格——超我越近,就距離自我和本能越遠,同時可以認為,這個完美的人格越是完美,所具有的藏污納垢的人性越少。
劉峰因為這次事件從神一樣的雷鋒墮落成了一個一般男人一樣“惦記著那點事”,從一個完美的人格中展現(xiàn)出“藏污納垢”的人性。
我想,在批斗劉峰的時候,所有人心里都默默在心中有一種快感,心里的臺詞都異口同聲地說道:看吧,你也就是這樣一個凡人,可以裝一陣子,裝不了一輩子!
而劉峰發(fā)現(xiàn)自己以往的所作所為都是白費力氣,他妄想試圖不得罪甚至討好所有人,幫助所有人,可是最終批斗自己的卻是自己以前幫助的人。
劉峰干脆墮落到底,走向另一個極端,批斗自己“表面上學(xué)雷鋒,內(nèi)心是個資產(chǎn)階級的茅坑,臭得招蒼蠅,臟的生蛆”。最后淹沒在人海里,丟了一只手,北上南下地倒騰,最終重病而死。
劉峰是《芳華》中最主要的人物,所有人因他而串聯(lián)成一條主線,但也是最悲情的角色。這樣的角色總是讓我想起這樣一句話:我們需要英雄,但不能是我隔壁鄰居,不能是我身邊的同學(xué)同事。
2、裝病求安慰的小女孩
如果說劉峰這樣的同學(xué)很常見,那何小曼這樣的卻很隱蔽的不多見。
劉峰只是窮,何小曼卻是慘,慘到需要裝病來尋求母親的關(guān)心。跟隨母親寄人籬下,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拖油瓶,又因年紀小、性子差而不受待見,甚至親生母親都冷落她。
在那個時間里,遇到何小曼,我們都會天真的嘲笑她怪,渾身味道難聞,頭發(fā)也亂糟糟,身上的衣服也破破舊舊。這樣的小女孩大概是沒有朋友。
何小曼的境遇大抵如此,她之所以進文工團原本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離家出走。
劉峰是從神壇跌落的雷鋒,那何小曼就是從塵埃里升到了天空。何小曼在團里依然是最不受待見的主,跳舞的時候都沒有人愿意和她搭檔,只有劉峰愿意。劉峰只是出于好心,但卻并不是真的對何小曼有什么特殊的情愫。
劉峰走后,她自己也因為裝病被調(diào)走了,輾轉(zhuǎn)之后因為一次偶然竟然被認為是救了戰(zhàn)友,當(dāng)上了英雄。
可就是這個英雄,何小曼瘋了。她知道自己并不是英雄,在英雄的頌歌里就這樣精神分裂了。
劉峰是對團隊有益的人,那何小曼就是完全沒有存在感的存在,但是即使沒有存在感也飽受欺凌。何小曼也是人畜無害,只是單純的希望生存下去。
3、人生幾度秋涼,世事一場大夢!
《芳華》的其他角色我并不愿意詳細分析,因為基本都是平淡無奇,即便是這平淡無奇帶著某些殘酷的意味。
林丁丁和郝淑文,一個一心想嫁入豪門,一個浪蕩半生,他們對劉峰和何小曼都與其他人一樣,他們對待他們的同志戰(zhàn)友也是一樣。
郝淑文甚至還舉報蕭穗子早戀。多年以后,兩人在酒后談起這件事,郝淑文坦誠地告訴了蕭穗子。這么多年的好姐妹,原來關(guān)系并非那么牢固。
這幾個女人這么多年都是孑身一人,回憶起過去的一切,誰對誰錯都已經(jīng)并不重要。雖然他們感慨劉峰的際遇,但是也始終都是旁觀者的姿態(tài)。
想起溫瑞安四大名捕里方覺曉的口頭禪:人生幾度秋涼,世事一場大夢。
我并沒有在這幾個活的光鮮的女人身上看到什么希望,而是在另外兩個受盡折磨的人身上看到光輝。
何小曼這么多年一直暗戀著劉峰,無論是過去了多少年,無論是劉峰變成什么樣,她依舊是像年輕時候一樣看待劉峰。她替他收起了所有的榮譽證明,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陪伴著他。
我非常喜歡小說的結(jié)尾,在整部壓抑的小說里有那么一縷陽光透入,就像是在漫長的暗河盡頭看到一絲溫暖的光明:
小曼第一次見到劉峰,他騎著自行車從冬青甬道那頭過來,一直騎到紅樓下面。那是一九七三年的四月七號,成都有霧——她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