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思慢
故事發生于民國二十七年。
又稱,1938年。
云倦
我與她初見是在1935年的夏天。
杭州過了梅雨時節,柳葉曬得發黑,蟬啞了嗓子,那樣的夏天是多少碗青綠色的西湖水都降不了溫的。西泠橋上,是我第一次遇見她。
她真美,柳眉纖細瓊鼻玲瓏,朱唇櫻桃模樣,高束的黑發像是玄黑色的蜀錦,見之不能忘。
江浙女子,詩書的華與容貌的秀集于一身,眸中靈秀,含著晶瑩的光。
她對我笑,嘴角微微上挑,夕陽偏暖,照在她的臉上變成融融熒光。
她邁步朝我走來,雪青色布面旗袍裹在她身上宛如一片青云。
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喀噠聲聽得人心癢。
“你也是浙大的學生啊,我叫英子。”
那時我們都是浙大的學生,她是小有名氣的交際花。
年輕,美麗,這樣青蔥靈秀的女孩子,是浙大的明珠。
直到后來,我的心里還全是她的身影。
我不敢直視她,她卻微笑地看著我,也看著我羞紅的耳朵。
夏天是情竇初開的季節啊,但都封在女孩的喉頭與臉頰的紅暈中。
那個年代的一見鐘情大抵就是這樣。
我們彼此相見相惜,然后互相詢問身邊的人關于對方的事,書信相傳,見字如面。
一同攜手出游,像極了詩經里的古老年代。
她與我曾躲在畫舫的陰影里嬉笑玩鬧,她和書信中的那個人別無二致,活潑,浪漫,也自帶幾分大家閨秀的端莊。
當時西泠橋的日光啊,溫暖得讓人意亂情迷。
待1938年,夏。
紅日美得不可方物,靜映蘇杭。
青瓦飛檐小白壁,小軒窗是圓形的,木頭深紅,糊窗戶的紙顏色偏淡。
西泠橋邊行人幾稀,女人帶著孩子,老人顫巍巍拄著拐杖,這座城市依舊如往日淡然。
她仍舊是一身雪青色旗袍。
1938年,只有有錢人家才能這么穿。
大部分人的錢要么置備了行囊,要么就是填飽了孩子的肚子。
報紙上說國軍在前線節節勝利,坊間卻傳言日軍即將打進這座江南小城。
她告訴我要在這座小橋畔見面,大概是為了找回當年在西湖西泠橋上的感覺吧。
我遠眺斜陽、人流、終于看到了她的身影。
“我是軍人世家的女兒,國難當頭,我會跟隨父親一同上戰場。”
她加入了前線醫療隊,在中國的土地上救死扶傷。
自她走后,我習慣眺望長空,也習慣在西泠橋上徘徊。
我重要還是國重要?
我一輩子都不會問這種無理的問題,因為我們都懂。
她曾緊緊的握住我的手,眼帶淚痕。熟悉的微笑在我眼前浮現,她告訴我:
“等我回來,我帶你走。”
我十分喜歡她穿旗袍的樣子,雪青色,像極了天空。
夕陽血紅,憑欄時西風起,吹動裙擺和鬢發。
心底的倦意涌上心頭,我隨她跑到武漢、南昌、又回到杭州。
繃帶掩不住的猩紅點點,似陣腳密密麻麻扎在心尖。
無欲無求,只想陪她走這一遭,替她擔負重任。
可是最終她沒有回來。
我如此盛裝打扮只是期望她帶我走的那天,戰爭永遠是戰爭,但是卻改變不了愛啊,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闔上雙眼,卻依舊感受得到眼皮外盛極的陽光。風拂過耳畔,我知道西泠橋下會是我的歸屬,我知道我該去找她了。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